两个宫女罢了,连个名分都没有。送到后宫, 康熙愿意去,也许能得个身份。康熙若是忘记了, 她们可能就会被忘记在后宫里一辈子。
往常, 太皇太后给孙子挑美人,都是直接让人过去。
何至于特意拎出来,让人在阮酒酒面前晃一圈。
太皇太后是不乐意看到康熙,太过偏宠一个妃嫔的。
康熙心里也有火,他偏宠德妃,却也记得后宫均衡。并不像先帝和太宗那般,专宠到只认一个人生的孩子。
况且, 德妃贤惠公正,温柔体贴, 在后宫素有贤名。有这样一位宠妃,何错之有。
太皇太后是不信任他啊。不信任他能当个清醒理智的好皇帝。
“奴才叩见皇上。”
两个轿辇越靠越近,对面的人也能看的清楚。
阮酒酒再拿乔,面对康熙,还是要下轿行礼。
“拜见皇上。”
“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先回永和宫。”康熙道。
康熙的轿辇,转了个方向,往回抬着。
梁九功跟着绕了一个圈子,转身时,不忘给阮酒酒挤眉弄眼。
阮酒酒轻笑一声,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其实,皇帝心里也很着急。
“皇上交代,德妃娘娘怀有身孕,需要小心。轿辇不必抬快,慢点走,安全些。”梁九功被康熙支了过来。
“娘娘,皇上是特意出来找您的。”梁九功趁机语速飞快的对阮酒酒道。
见阮酒酒眼神看过来,梁九功忙道:“皇上晚膳没吃几口,一直念着您。这事儿,皇上不知情,您可别生皇上气了。”
一通说完,梁九功瞅着坐在轿辇上的康熙背影,急道:“奴才得回皇上身边了。”
梁九功一溜烟儿的跑回去,康熙黑着脸道:“朕让你去嘱咐一句,你就去了这么久。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腿脚不行了?”
梁九功谄媚道:“是奴才走的慢,让皇上等急了。”
“呵,朕等你作甚。”康熙道。
梁九功闭嘴不说话,心里直翻白眼。
真难伺候,真难伺候!难怪德妃娘娘躲去了咸福宫。搁他他也躲的远远的。
难伺候也要伺候。梁九功小心翼翼的陪在康熙身边,等了好一会儿,阮酒酒的轿辇才姗姗来迟。
“小心些,别气猛了。胤祚让他的奶嬷嬷抱着,朕来抱胤禛。”康熙长腿一跨,就出现在阮酒酒面前。
胤禛躲开康熙的手:“汗阿玛牵着额娘,胤禛可以自己走。”
康熙唇角一勾,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梯子都给他递好了。
康熙手递过来,阮酒酒挑眉,手垂在大腿边,不搭上去。
“胤禛一片孝心,你当额娘的,就别辜负了他。朕扶着你走。”康熙解释道:“刚才,梁九功就一个没留神,腿磕到了石灯上。”
梁九功一脸懵,他什么时候撞到石灯了。
行吧,皇上说他撞到石灯,他就撞到了。
“诶哟,诶哟,娘娘,皇上说的对。奴才刚不小心没看清路,撞上了石灯,这腿疼得很。”梁九功做戏做全套,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
“你看,梁九功皮糙肉厚的,都疼成这样。若是你不小心撞上,该有多疼。”康熙柔声哄着道。
阮酒酒轻哼一声,娇娇气气的。
康熙讨好一笑,手再往前伸了伸。
阮酒酒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将手搭在了康熙的手上。
“娘娘小心脚下。”康熙百般殷勤道。
阮酒酒瞪了他一眼,康熙道:“他们不敢往外传的。”
梁九功等人立马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他们哪有胆子嚼舌皇上和德妃娘娘。
康熙这般伏低做小,阮酒酒是满意的。
她不耍耍脾气,以后被欺负的只会更多。一步退步步退。
太皇太后让她给宫女安排宫殿,她好好安排了。太皇太后是君,也是长,她不能忤逆。
对着康熙,就没必要摆出贤良淑惠的大度了。
胤禛迈着小短腿,路走的已经够慢。康熙扶着阮酒酒,却能走的比幼童的步速还慢。
阮酒酒一抬脚,康熙就在边上紧张道:“脚抬慢点儿,慢慢走,不着急,不着急。”
走了几步路以后,阮酒酒受不了这龟速的前行。
“皇上,您害怕您就慢慢走。我都生了两个孩子,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孩子在肚子里长的牢的很,不会因为走几步路就掉了。”阮酒酒一甩手,大步往前走。
“呸呸呸,童言无忌,莫怪莫怪。”康熙迷信的往地上呸了三声。
“你看你,脾气怎么急了起来。就是生了七个八个,也一样要小心点。”康熙道。
阮酒酒顿住脚步,神色不善的盯着康熙。
大步赶上来的康熙,一时没刹住脚步,愣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生七八个?母猪下崽也没这么多的。”阮酒酒说完以后,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她数了数历史上,德妃生育子嗣的数量。三儿三女。一共六个。怀孕、生产之苦,经历了六回。还要承受孩子夭折之痛。
而如德妃这般,生了又生,在后宫在民间,并非个例。
为何古代有子的寡妇,反而身份贵重。一家寡妇,百家求娶。
就是因为生子艰难,母亲极容易在生产时病故。能够生了孩子,好好活着的寡妇,证明了她身体强壮。迷信些,就是命格好。
这样的妇人,最适合娶回家,开枝散叶。
“皇上可知,妇人生产,是两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运气好的,能再收回脚。运气不好的,就直接向阎王爷跪拜了。”阮酒酒道。
康熙嘴唇抿直,他如何不知。仁孝皇后就是在生完太子后,血崩而亡。
正是因为知道生产之危险,经历过一道门相隔,便是生死两地。他才会心疼她,纵容她。
“你是觉得,朕令你受委屈了?”康熙语气意味不明。
阮酒酒站在台阶下,她抬脚往上走了两步,视线与康熙齐平。
泪水如露珠一般,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一滴滴从脸颊,再滴在地上。
梁九功和雅兰、怀恩见势不对,先赶紧把两位小阿哥带走,送到他们屋里去休息。
其他宫女、太监,也退到几米外,给帝妃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康熙心头刚冒起的烦躁和火气,被坠落不断的眼泪,浇的熄灭透湿,又酸又涩。
“莫哭了,朕明日去慈宁宫见太皇太后。今日之事,以后不会再有。朕是令你受委屈了。”康熙搂住阮酒酒。
阮酒酒哭着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悲伤红了的眼眶,还要簌簌而下的眼泪。
一颗一颗滴在他的脖颈,浸入锁骨、肩上。
“不哭了,不哭了啊。哭的眼睛疼,明儿该难受了。”康熙无措的哄着道。
他笨拙的轻轻拍着阮酒酒的背,不似平日里的甜言蜜语,游刃有余。
“我小心眼了,不大度了。”阮酒酒道。
康熙道:“朕就要你小心眼,不大度。”
“玛琭啊,你许是不知。朕总看着你和宜嫔几人关系处的好,心里反而不是滋味。朕心里埋怨过,你这心大的女子,竟不知道吃醋妒忌吗?今日,朕反倒是开心了。女子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占有欲呢。公正也好,大度也罢,都不如你使小性子,令朕安心。”康熙道。
阮酒酒破涕而笑:“皇上,您是皇命特许我吃醋。怂恿我霸占着您吗?”
“你何曾想过要霸占朕?都是朕巴巴儿的往永和宫跑。”康熙无奈道。
康熙指腹轻柔的擦着阮酒酒的脸颊:“不哭了。当娘的哭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难受。”
阮酒酒拍掉康熙的手:“您就知道孩子孩子。”
“我脸上还有妆呢,这么胡乱擦的,妆都要糊了。”阮酒酒拿着帕子,轻轻点着自己眼泪流过的地方。
哭可以哭,妆不能花。
康熙手背红了一片,人却傻笑着。
“进屋把脸洗一洗。玛琭不上妆也好看。”康熙道。
“这倒是确实如此。”阮酒酒道。
“不气了?”康熙道。
“心里还是有点儿憋着难受。”阮酒酒揉了揉心口。
刚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更加好看,摄人心魄。
“皇上,您那副水晶棋子,作为赔礼给我,我就不气了。”阮酒酒道。
康熙有一副围棋,白棋子用粉晶磨成,黑棋子则用的是紫晶和烟晶。
冰晶一样透凉的水晶棋子,摆在棋盘上,非常好看。
康熙眼神里流露着舍不得:“行,朕让人现在就去拿过来。”
阮酒酒嘴角翘了翘,她明知故问道:“皇上不会舍不得?这可是您最喜欢的一副棋子,每次拿出来对弈时,小心翼翼的,爱不释手。到了我这儿,只能当个漂亮的摆设。算是明珠暗投了。”
“胡说什么,朕有什么舍不得的。放在你这里,朕不是也一样能用来下棋。你不愿意和朕学下棋,朕就教胤禛。等胤祚长大了,再教胤祚。”康熙自我宽慰着。
他只是把宝贝棋子换个地方放着,他还是能看着摸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