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姆霍兹夫人有些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意识到从进来到现在,维恩确实没有承认也没有解释。她刚刚被怒火冲昏了头,可真看到维恩被打的凄惨模样又忍不住心软了,所以哪怕安塞尔这话多半是假的,也含糊地接受了。嬿姗汀
“姨妈,既然是误会,就算了吧,我去请个医生来。”方才维恩被打的时候,沃蕾小姐就别开脸不忍看,但因为是寄人篱下,别人的家事也不好管。现在看到是误会,连忙替维恩求情打圆场。
艾姆霍兹夫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沃蕾小姐起身去找医生,顺带好言劝走了警卫。夫人看见维恩还赖在安塞尔怀里,而自己的儿子毫无意识地低声同他说话,忍不住咳了一声,转身离开:“管家,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了。还有你,下次什么事记得提前告诉我,别又闹出什么误会来。”
“是,母亲。”安塞尔笑着答应,然后将烛台放在维恩手里,然后横抱起他,低声道:“我先送你回房间,医生一会就到。”
维恩连忙挣扎了几下,周围的仆人也都围上来要从安塞尔怀里把人接走。安塞尔都笑着拒绝了,维恩也不敢再动,蜷缩起身子,静静地仰头看他。转过身,安塞尔的笑容消失了一点,眼神沉沉的。
将维恩放在床上,安塞尔安抚了几句,直起身子就要走。维恩突然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少爷。”
安塞尔回过头,看见维恩举着烛台有些讨好地笑着,眼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安塞尔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留着吧,我说了是我给你的谢礼。”
维恩眼里的光一下熄灭了,讪讪地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抠着手指。安塞尔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别的话,才转身离开。 事后,维恩再去找本,本彻底露出了本性,威胁他不准说出去,否则就让他遭大罪。
当时维恩觉得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加上得了五英镑的补偿,便就背下了这口黑锅。后来才知道,安塞尔不一样,他认真正直到刻板,不愿意任何人受委屈。
这一世,本并没有找他,但也是绝对没有胆量自己去处理的。维恩略微同情了一下那个倒霉鬼,心又飞到了安塞尔那里。
已经快中午了,还没见他起床,这放在平时,可是不寻常的事。维恩心里暗暗自责,不会是我昨天晚上太过分了吧?他发誓,考虑到这还是第一次,他已经努力克制了,但久别胜新婚,不,现在久别加新婚,如此熟悉,如此贴合,每一次触碰都会得到意想之中甚至更加敏感的回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互通心意之后,安塞尔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羞耻,反而全身心地交给他。
结束后,维恩轻车熟路地替他清洗,然后躺在床上,抱在怀里,手上轻轻地按摩着对方倍受摧残的腰。安塞尔有些不好意思,但经不住累了加太舒服,没一会就睡着了。维恩亲亲他的眉骨和鬓角,然后又温存了一会,悄悄回去了。
问了一圈,没有得到结果,艾姆霍兹夫人有些头疼地让众人回去干活,随时准备接受查房。
晚上,干完一天活的维恩跟着卡罗回到房间换衣服。维恩拉开衣柜,看到里面有个长条木箱子,有些眼生,随口问了一句:“这箱子是你的?怎么之前没见过。”
“嗯。”卡罗往头上套着衣服,“我放的。”
维恩也没多想,正想将上衣脱掉,一瞥镜子,发现身上全是痕迹,脸一红,连忙回头想看看卡罗有没有发现。
卡罗见他又看自己,以为还想追问,直接回答道:“是帮本少爷寄的东西,今天一耽搁,邮局关门了。”
维恩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呆滞地看了一眼卡罗,扑了过去就要扯开上面的封条。
“维维,你疯了?这怎么好打开,这是本少爷的东西。”卡罗一个袖子没套上就过来抢,维恩眼睛通红,双手胡乱地撕着封条,一时急了,一脚踹过去。
这一脚不算轻,但也不算重。只是维恩是卡罗的好兄弟,从来没有打过他。卡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被踹懵了,仰起头正好看见维恩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一对烛台倒在了床上。
“这……”卡罗也明白了,牙齿都在打颤,“我不知道啊,维维……不是,不是我偷的……”
“蠢货!”维恩声音冰冷,气得又踢了一脚卡罗的大腿:“你怎么敢的呀?这种情况还敢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带回房间。”
“我不知道啊……那是本少爷啊……”卡罗悔恨得嚎了出来,他也是被本的表象欺骗的仆人之一。这些人甚至觉得安塞尔太严肃清高了,还是本好说话,会和他们一起玩,要是本是未来的家主就好了。
“闭嘴。”维恩蹲下身子,轻轻地抽了他嘴巴一下,心烦意乱,“你把我也害了,你知道这对烛台多少钱吗?”
卡罗闭上嘴巴,胆怯地摇了摇头。维恩压低声音,用箱子里的衬布重又将烛台包起来:“两百英镑,十年的工钱。被抓住了你我就等着坐十年牢吧。”
十年或许不止,上一世他故意哭得可怜无比,才换来了一些同情,这一世就算安塞尔还会帮忙打圆场,夫人都不一定会那么好说话。
看卡罗还想争辩不是自己,维恩有些恼怒地收好东西:“谁会信你,你看到时候夫人保谁。”
“那怎么办啊,维维……”卡罗逐渐冷静下来。
维恩将布包藏进怀里,打开门看了眼外面,又回来压低声音:“本要是聪明,估计马上就让夫人查我们房间。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你好好待着,配合调查,咬死不知道。”
卡罗慌乱地点头,维恩溜了出去。
卡罗在房间里失魂落魄地坐着,没一会门又响了。他连忙起身开门:“维维?”
门口的不是维恩,而是黛儿领着两个女仆,四个侍从。
“维恩哥哥不在?”黛儿露出甜美的微笑,却让卡罗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卡罗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侍从就推开了他,将门开到最大。
“查房,让开!”
第32章 维恩(三十二)
本打开门, 看到是乔治,冷笑了一声,反手就要关上。
乔治手挡住门缝, 声音闷闷的:“有事和你说。”
本看了看门外, 挑挑眉, 侧身让他进来, 然后关好门, 走回躺椅上靠好:“什么事, 说吧。”
“是你干的吧?”乔治沉着脸, 脸上的雀斑都隐隐发红。
“不是。”
“你放屁!”乔治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压低声音:“你现在和我装有什么用?你就那么需要钱,我不懂我们住在庄园哪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开销?现在好了, 已经查到和你相好的那个女仆身上了, 你跑得掉吗你?”
“你觉得她会把我供出来吗?”本露出恶毒的笑容:“而且我已经把东西放在别人那了,你怕什么?” 乔治无法理解:“你让别人给你顶罪, 他们一个仆人沾了盗窃就完了。”他很生气, 眼睛瞪得滚圆:“不就是一两百镑的烛台吗?你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大?”
“我他妈也想知道为什么闹得这么大!”本突然无法控制情绪一样地猛地推开乔治,怒吼道:“两百镑, 还不就是, 你还真当自己是以前的阔气少爷!是,我鬼迷心窍, 我哪能想到他们这么较真,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 你以为我不慌吗?”本狠狠踢了一脚躺椅, 怨恨道:“两百镑, 随便一匹马拖出来就有这个价。”
乔治倒退着撞上衣柜,索性就靠在上面:“听说……这对烛台是艾姆霍兹男爵新婚的时候送给夫人的……”
“不可能。”本摆摆手:“真这么重要, 怎么会摆在祈祷室落灰?我分明……”
“是黛儿亲口说的。”乔治冷冷地打断。
如果是夫人最宠爱的侍女说的倒真有可能是真的。黛儿……本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不就正是路过祈祷室听见里面黛儿和一个男人聊天才动了心思的吗?他还记得她当时说这么多礼器常年不用,夫人也记不清少没少了。
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巧了。怎么一丢,就被发现了,但凡晚个一天,他就送出去了。不过本对黛儿的怀疑因为傲慢只存在了一瞬,他不认为自己被这个女人戏耍了,反而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偷了最有纪念价值的一对。
乔治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沉声:“我跟你们说过吧,你和你的母亲不论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不能连累到姐姐。如果因为你们,她不能嫁给艾姆霍兹,别怪我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本笑了:“不是你的母亲?”乔治咬着牙不说话,本叉着腰又恢复了之前无所谓的态度:“天天姐姐姐姐,恶心。你的好姐姐,正忙着和一个男人公平竞争呢。结果人家说不定已经爬上床了,还得我来帮忙……”
“我把烛台放在小木箱里,给那个漂亮仆人的室友了,我让他们帮我寄出去,这样的话查到箱子他顶罪,没查到箱子皆大欢喜,怎么样?”本的眼睛靠的很近,混浊的绿色令乔治回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绿宝石一样的眸子,他是心盲了,才会一开始找维恩出气。
“你非要害……”乔治皱紧眉头,本嬉笑道:“那放你那?”说完冷下脸也不等乔治回答,就将门用力关上。
乔治差点撞到鼻子,连忙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攥紧了拳头。
维恩正领着仆人将巨大的书柜搬到沃蕾小姐的卧房,书柜放下的一瞬,维恩伸手扶了一下,同时从旁边也伸出一双带着半指黑手套的手。
乔治似乎也很开心,仰着头看着书柜,不知不觉就靠在了维恩身边。
没有之前刺鼻的烟味,反而有种笨拙的男士香水味。
“表少爷,你不抽烟了?”维恩笑着打量他。
乔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语气怪异:“你才发现吗?”他眼神游离:“从上次我流鼻血之后……”
维恩疑惑地看着他,乔治脸上开始火烧起来,低着头,有些生气地大声辩解:“我听人说,抽烟会让鼻子干燥,更容易……”
话还没说完,就被“咣当”一声打断了。
维恩手里的抽屉好像没拿稳地倒扣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弄坏了怎么办?”乔治正好有借口脱离刚刚的尴尬处境,连忙蹲下来捡起抽屉,抽屉下一个长条小木箱安静地躺在地上。
乔治愣了一下。
“表少爷,抱歉,我来帮您。”维恩也蹲下来,伸手就要拿过箱子。乔治立马反应过来,打开他的手,打开箱子一条缝,手进去隔着衬布摸了一下。
烛台。一对。
乔治脸色非常难看,盯着维恩:“这个书柜,之前经过谁的手?”
“我不知道。”维恩老实巴交地开口,“是有什么问题吗?送进来的东西都是赫弥检查过的,我去帮您把他找过来。”
维恩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乔治一把拉住。乔治皱着眉头,棕色的眼睛全是怒意与厌恶。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乔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赫弥看似是庄园的仆人,但其实早就已经被本收买了。赫弥送过来的东西有问题,不如说是本的意思。
他明明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影响到沃蕾姐姐,为此他甚至做了那么多事,可现在,就要因为这一对烛台毁了。他早就知道,本讨厌他们两个,但好歹也算是自己人不是吗?多蠢!他以为放在姐姐这里就安全了吗?
不行,不能再让他影响姐姐了。乔治暗暗打定主意,这个蠢货总是妄想着成为艾姆霍兹庄园的主人,这份心思明显得他都觉得表哥太过宽容了,他甚至能感到安塞尔看他们拙劣表演时若有若无的轻蔑。
如果维恩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一定会说他想多了。安塞尔不会蔑视别人,哪怕是像自己这么愚笨可笑的人,他也只会审视一眼,温柔宽容地审视。
“不准说出去。”乔治恶狠狠地盯着维恩,维恩看向他,难得温驯地点点头,好像有些担忧地靠近:“您脸色不太好……”
乔治猛地起身,想说不要你管,但话却说不出口,反而在清亮的漂亮眸子面前丢了气势,颓靡地哼了一声,将箱子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维恩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情绪流转不定。
维恩是故意的。
赫弥的身份他当然知道,上一世就是安塞尔亲自拔掉的这枚钉子。若是直接挑明了说是本少爷,那指向性未免太强,乔治恐怕不会上当。而现在拐弯抹角一点装做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对方反而会觉得自己占有了更核心的信息,从而有一种天然的傲慢与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忽视逻辑上的漏洞。再加上沃蕾本来就是乔治的软肋,涉及到她的事就很难保持冷静,这才挑拨离间成功。
维恩整理着花架,思索着。严陕听
他大可以直接将烛台放回本那里,但他没有,反而绕了一个大圈,试图让他们兄弟俩斗起来。
“这是不是就是驱虎吞狼?”维恩仰起头,弯着眼睛笑着看向上身趴在楼梯栏杆上的黛儿。对方穿着黑色长裙,配上洛丽塔式帽子,缎带在下巴下打了个蝴蝶结,垂下来,顺着风飘动。
“狼?虎?”黛儿冷笑一声,长发飘到深红色的唇边,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把玩着栏杆上的落花,然后猛地吹掉,不屑道:“狗咬狗罢了。”
“你传出去的谣言,把大家都吓坏了,乱了阵脚,我看尤莉偷偷找了好几次本了。”维恩觉得很解气,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又低下头,摘掉枯萎的叶子。
黛儿前倾身子,笑着低声道:“这不是把事闹得越大,越方便你浑水摸鱼吗?你不谢我,还来笑我?”
“是。谢谢你。”维恩顺从地道谢,正色道:“你帮了我两次,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黛儿手指敲了敲嘴唇,没有说话。维恩耐心地等了一会,黛儿才缓缓开口:“我想当贵族夫人。”
维恩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问道:“谁?”烟善庭
“卡斯迈。”
轻飘飘的话从黛儿嘴里说出来。她逆着阳光,嘴角带着笑意,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维恩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皱了皱眉头,他上一世可不知道黛儿对威廉有意思,略感荒唐地笑了一声:“为什么?”
“两年前,我跟着夫人参加一个远足聚会,过桥的时候我踩到了一块腐朽的木板上,木板瞬间断了,走在身后卡斯迈男爵一把揽住了我,把我抱了上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所以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不是。”黛儿微微一笑:“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一见钟情的借口吗?”
维恩哑口无言,他直觉地感到一丝不舒服,有一种木刺刺进手指关节的锐痛。在此之前,维恩一直觉得黛儿是和他一样的,是这个时代开出的病态的无根的花,漂亮,无能,阴暗,只能依附他人而存活。
维恩把爱情当作救赎他的光,并有幸被安塞尔折下别在西装纽扣孔上。他以为黛儿也是如此。
可他现在突然被告知,在黛儿眼里,爱情不是光,只是获得光的途径。这不由得令他迟钝的内心微微动摇了一下。
他不知道上一世安塞尔是从什么时候对他的感情由lust转变为adore,那自己呢,是什么时候从虚荣讨好转为真心爱慕的?
黛儿这句话说出口,就好像压抑的人终于打开了心灵的铁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达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