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结果笔记,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之前维恩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时候,他还没发现,现在字写好看了,他就看出来维恩在刻意模仿他的笔迹,每个字母的写法与钩笔都和他如出一辙。
安塞尔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看维恩,维恩毫无察觉地一脸期待,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想多了吧。安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甩开一些不好的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字内容上。
从头浏览完,刚合上笔记本,维恩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少爷,您觉得哪个好?”
安塞尔用本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笑道:“虽然不是中心位置,但也在城里,不便宜。你可以啊,这才多久,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了?”
维恩“嘿嘿”笑着,他现在笃定自己已经掉马了,安塞尔肯定知道他就是冬星的老板,可是表面上还是不好挑明。就像他之前和梅林说的那样,走高端定制路线,一旦打出名声,那些贵族从指缝里漏下来的好处,也比普通人打工一辈子要多。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可以买自己的房子了,这可是上一世的想也不敢想的。
“您别管这个,先选好了,有钱不就可以买了吗?”维恩试图蒙混过关。
安塞尔想了想,修长的指尖点着笔记本的封皮:“如果我是你的话,有钱应该会先考虑把现在住的地方买下来。”
维恩愣了一下,疑惑道:“为什么,那边又穷又破的?离市区还远,做什么都不方便。”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改建雾都下水道吗?将地下水与生活用水分开,建立工厂对生活用水集中净化,再排入泰晤士河。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安塞尔带着温柔的笑容,“那么你猜,为什么我把去你家定在考察的最后一站?”
维恩一下就明白了,但还是笑着回答:“我以为是您想见我呢。”
“我当然想见你。”安塞尔一脸认真,“但是,那里也正巧是地表水与地下水汇合的位置。等改建工程的议案通过,工厂很大可能性会选址在那里,到时候,附近的地皮都会被统一收购。”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下:“以很高的价格。”
维恩听得心潮澎湃,感觉百万英镑已经在向他挥手,安塞尔有些无奈地双手抱胸,泼冷水道:“前提是议案顺利通过,并且管道施工到那里,这么看来就算成功,也还有的等呢。如果你经济状况良好的话,倒可以先买一套市里的房子住起来。”
“有道理,这不急。”维恩伸手想要拿过笔记本,却拿了个空。
安塞尔闪了一下,双手背到了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弯起眼睛浅笑着问:“你买了房子,就不回庄园住了吗?”
安塞尔穿着黑色金丝暗纹开襟衫,内搭酒红色衬衣,系着黑绸白蕾丝领巾佩血色水晶扣,下身浅色马裤加高帮靴,一边金发垂下一缕,另一边完全梳到脑后扎了个高马尾。和以前的温润如玉相比,更像是一个潇洒浪漫的公子哥。
此时做出这么俏皮的动作,维恩一下移不开视线,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才回过神,连忙解释:“怎么可能,是买了给姐姐他们住的。”
“那你呢?”安塞尔眨眨眼。
“我当然还住您隔壁啊!随喊随到!”维恩笑眯眯的,长长的睫毛下绿色的眼眸如同春水一般,嘴唇红润,“除非……”
安塞尔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除非您不要我了。”
维恩故作委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双唇堵在了嘴边。
亲吻来得凶猛无比,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全部爆发出来,一时两个人都顾不上说话,搂抱着,互相掠夺着对方肺里的氧气。
维恩边后退找着支撑点,边手忙脚乱地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安塞尔手上还拿着小笔记本,搂着维恩的脖子,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
维恩一路退到书桌前,大腿撞到桌边,从唇缝间溢出一声闷哼,还不待他偏开头喘口气,安塞尔轻轻一托,将他抱上了桌子。
“等一下……”维恩想说些什么,却被落在锁骨并一直向下的吻刺激得变了音调,“等一下……”他推开安塞尔的脸,两个手掌像网一样交叉挡住他的嘴唇,手指颤抖,“门……门关了吗?”
安塞尔琥珀色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好像没听见似的,混沌又安静地看着他。
“去关门。”维恩无奈地重复一遍。安塞尔垂下眼睛,松开手,走到书房门口,把门锁上。
维恩坐在书桌上,胸口起伏着,目光追随着安塞尔慢慢回来,又拥吻在一起。
“啊!”
维恩想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动作,向后挪了一点,没想到后撑的手打翻了墨水瓶,一下惊叫了起来。
安塞尔被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只见维恩半躺在书桌上,衬衫敞开,身后一滩墨水流开。维恩举着黑乎乎向下滴着墨的手,眼神惊恐心虚,和珍珠打翻花瓶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办——”维恩无助地拉长声音,幸好桌上已经收拾过了,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只是苦了维恩的衣服和地上的毛毯了。 “没事。”安塞尔想去帮他,这才注意到笔记还在自己手上,赶忙放下,一张撕得毛毛糙糙的纸张从里面飘了出来。
“啊!”维恩又急了,安塞尔也再次一个激灵,双手并用在空中抓住那张纸片,拿到眼前一看,是已经有些糊的用炭笔写的三个单词。
love,
adore,
lust.
这是维恩刚刚重生时写下的,自那之后一直收在身边。
“这是什么……”安塞尔心里一动,轻声问道。
维恩眼睛慢慢变红,好像又陷进了那场梦中。
“这个墨水……它好洗吗?”维恩垂着脑袋,带着点鼻音,情绪激动地皮肤都在发红。
安塞尔以为他还在担心弄脏了桌子与地毯,连忙安慰道:“放心,好洗。”
维恩没有说话,安塞尔手撑在他的身侧,凑上去想看他的表情,没想到刚靠近,维恩就抬起头。
维恩的眼尾,鼻头与嘴唇都红红的,眼里含着泪,定定地望着安塞尔,瞳仁不停颤抖。
安塞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口一下哽住了。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安塞尔慌得头都有点晕了,维恩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安塞尔神色凝重,手脚冰冷。
却看见维恩露出非常阳光灿烂的笑容,边笑着眼角滑下一颗泪珠,砸到肩头,消失不见。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举起沾着墨水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在袒露的胸口上写着:
a-d-o-r-e.
安塞尔静静地看着,指尖微颤,那和他相似的字体让他感觉好像是自己在写一般。
“adore.” 维恩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张了张嘴,用口型比道,然后继续笑着,眼里含光地望着安塞尔。
他一直都想这么做。
安塞尔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缓缓吐出,声音嘶哑带着点抱怨:“真的是要疯了……”
他直起身,扯下自己的皮筋,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好像绸缎一般带着光泽。
维恩想凑上去摸一摸他的头发,却被安塞尔一手按住腰腹。
安塞尔面无表情地咬住皮筋单手撑开,然后熟练地将全部头发拢到脑后盘了起来。
维恩看到他这个举动,脑海里某些尘封的回忆慢慢苏醒,他感觉对方的掌心好像带着火一般,连带着他自己也燃烧起来,两团燃烧的火越靠越近,似乎都要在爱与欲望之中化为灰烬。
第51章 维恩(五十一)
今天是莱昂在法院正式上班的第一周, 可他现在却在大公府的餐厅里坐立难安。
收到大公府的邀请函之后,他觉得自己即将平步青云,大展宏图, 等到了大公府才发现同期全等在门外。
管家将他们领进去, 莱昂紧张又兴奋地观察着周围。
虽然之前去过艾姆霍兹庄园, 同样金碧辉煌, 然而大公府还是给莱昂一种压迫感, 长长的花园大道两边树立着高大的历任大公的雕塑, 走进大厅, 扑面而来奢华的香气,灯火通明更甚门外半阴的天气,让人不由自主地矮了头颅。 推开大门, 长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着繁复礼服的年轻贵族,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莱昂的视线一下被他吸引, 呆愣了一会才有些慌乱地跟着其他人落座。等一圈人都自我介绍完毕, 托雷才缓缓开口,傲慢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顺耳, 但在权力与地位的加持下, 却显得理所应当,贵气十足。
莱昂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滤镜, 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原来我也不能免俗,是个趋炎附势的人。
如果维恩在这里, 听到了他的内心独白, 一定会笑出声。十年之后, 这个冷面无私,不畏权贵, 亲手将大公流放的大法官也会在青涩的时候自我怀疑吗?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罗科博士,以后也会和大家在一个地方工作。”
一直低着头的莱昂这才注意到,托雷身边还坐着一个面容柔和的年轻人。罗科一开始就在了,和他们不是一起来的,莱昂一下就明白这场见面会的第二个目的,心情不免失落了起来。
既然大公想抬的另有他人,莱昂打定主意少说话多吃饭,要把这身衣服和马车钱给吃回来。然而话题却一路走偏,不甘心受到冷落的同僚争相恐后地聊起了遇到的奇葩案件。莱昂身边的一个人提到了上个星期他们刚旁观的一场审判。
莱昂偷偷地在桌子下拽了拽他的衣角,这个圆脸的见习法官立马意识到自己违规了,生硬地住了嘴。
托雷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见他突然停顿,反而将目光投了过来:“怎么不说了?”
圆脸年轻人求助似的看向莱昂,莱昂硬着头皮站起来,组织着语言,生怕冒犯这位上人:“阁下,非常抱歉,按照规定,这种案件在正式的审判结果公示前,是不可以透露细节的。”
托雷挑挑眉,手撑着下巴,蓝灰色的眼睛好像老鹰一样盯着他,嘴唇轻启:“可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继续说。”
“阁下……”莱昂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些什么,罗科已经笑着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接着刚刚叙述的位置说了下去。
有了罗科的带头,大家一下没了心理负担,七嘴八舌地补充着细节,讲述着别的正在审判中的案子。
莱昂突兀地站在那里,感觉血液慢慢倒流,手脚冰冷,眼眶火热,羞耻和被嘲弄的感觉愈演愈烈。终于他忍不住,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又急又慌地告辞。他身边的圆脸年轻人米洛也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却神情坚定地跟在他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托雷喊住了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转身望着客厅围坐着的其他同事,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就从一同宣誓的同伴变成了现在冷冷对视的模样。
“莱昂·里奥。”莱昂大声回复。
“好,莱昂,我冒犯你了吗?”托雷站起身,嘴角带着笑意:“不过是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案子……”
“真的对您无关紧要吗?”莱昂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打断了托雷的话。他清楚地知道,托雷一直在试图将话题引向最近入档的一个案件,而这个案件主人公与托雷私下有着不浅的关系。
话音刚落,整个客厅又陷入一片寂静,那个故意提供线索的人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托雷笑容收敛,眯起了眼睛。
完蛋了!莱昂表面冷静倔强,心底的小人已经跪地痛哭。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没有人拦他们,倒是他自己在大门处绊了一下,米洛连忙扶住他,随口抱怨了一声:“这门槛可真高……”
可不是嘛?莱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维恩听说下月初的宴会竟然还有托雷出席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前几天莱昂刚和他诉苦自己招惹了大公的儿子,今天就得知这个消息。
托雷这个人维恩有些印象,也算是出了名的狂妄,他的父亲比他更甚,好好的大公不当,非要插手皇权更迭,一不小心站错了队,过往的所有罪状并发,撞到了上任三把火的莱昂手里,最终削爵流放。
大公流放不久,整个雾都上流社会都发生了地震,往日与大公交好的人闭门的闭门,出国的出国。维恩最后傍上的那个公爵就是靠公开批评昔日的朋友,才又重新得到了回圈的资格。只可惜,最后还是没逃过一死。
上一世安塞尔与托雷少有来往,自然没受那次动荡的牵连,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他也没有被波及到的必要了。倒是威廉被明升暗降,困在西印难以脱身。闫擅霆
现在安塞尔突然说要和托雷出席同一个聚会,这在维恩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反应这么大,是知道他吗?”威廉抱着肩膀,靠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知道一点。”维恩老实点点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说是:清流还得去大公府门口捡。”
安塞尔笑容收敛,神情严肃,告诫道:“这话不能在外面说。” “嗯。”维恩乖巧地低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威廉笑着摆摆手:“也没有说错,他就是这个样子。他爹骂他的时候,他就说了,谁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他就喜欢谁,身为大公的儿子难道还要讨好别人吗?这样的态度,久而久之,身边自然就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了。”
他顿了顿,垂下眼睛自嘲道:“当然也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