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提醒,男人已经出手将花瓶砸向托雷,花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托雷反应灵敏地一让,花瓶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砸在地上。
“父亲!?”托雷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一下要是被砸准了,就算不死也要在医院躺几个月。
“废物东西!我让你和法院的新人打好交道,你呢?只是想着找些天天吹捧你的跟班!”大公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你看看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那些狐朋狗友依我看都被抓走才好,你却把时间精力全花在捞他们身上,还打压不合你心意的新人。”
“那个叫莱昂的各方面都比你要捧的人好。”大公毫不顾忌罗科还在场,就差点名道姓。“你这样,估计罗切斯特家的小子已经笑死了”
罗科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低着头不敢吭声。托雷攥紧拳头一脸不服。
“今天上午法院那边出的事,是你干的吗?”大公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伙人怎么找到住址的?”
托雷不屑地嗤笑一声,心里有七分明白,却没有回头看罗科,只是梗着脖子不回答。
大公恨铁不成钢,还想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背后传来柔柔的声音:“大公——”一个和托雷差不大的年轻人抱住大公的胳膊,细长的眼睛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托雷。
托雷看见他,脸色瞬间比挨骂的时候还要难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偏偏自己还承了对方的情:上一次大公动怒的时候,这个青年替他挡了一巴掌。
看见自己的情人,大公的气一下消了不少,揽住青年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次的事你看着处理好。”
说完,大公便转身上楼,留下死一般沉寂的会客室和两个石像一般僵硬的年轻人。
罗科瑟瑟发抖,撞见托雷挨骂和大公府的秘辛,只恨不得能自戳双目,不过现在戳也晚了。
但是托雷表情阴森了一会之后,突然回头看着罗科,似笑非笑地开口:“听说你之前因为喜欢男人,而被家里送去吃药治疗了?”
罗科腿一软,跪在地上,汗水顺着下巴落在地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您放过我吧。”
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大公的情人竟然是男人,这是在这个社会被认为病态的行为,却不料被托雷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要吃药,而大公不需要吗?”
罗科惊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双手紧紧地握住托雷揪住他领子的手,嘴角克制不住地抖动着。
“因为权力。”托雷灰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浓密的眉毛紧皱着,语气煽动:“你想要成为人上人吗?”
大公的话不仅没有让托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坚定了对方叛逆的想法——他就要扶着罗科上位,证明给他们看,这个扭曲伪善世界没有什么是公平的,除了权力,别的毫无价值。
罗科也没想到托雷最后还是坚定地选择支持他,扑到这个尊贵之人的脚下虔诚地亲吻着鞋尖。
托雷眼神冷冷的,语气却比眼神更冷:“这种事下次不要出现。”
罗科知道是指他泄露住址这件事,忙不迭地点头。莱昂处处压他一头,在同事中声望也比他好,又知道他的丑事,他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 “不能为我用的剑,就折断好了。”托雷弯起眼睛,露出尖尖的虎牙。
清晨,莱昂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缓缓走出医院,前几天被跟踪到家刺伤之后,很快也接到了法院的停职通知,大致理由是他因为个人原因引起纠纷,遭到投诉,涉嫌贿赂,停职检查。
这个房子还是他在冬星攒了点钱之后和父母合伙买的,然而现在已经不敢继续住了。他伤好了些,自己出院,父母没来接也是因为在忙着搬家的事宜。
他一时有些迷茫,他知道自己被针对了,那么停职之后就将迎来失业。
他家很穷,小时候读不起书,但家里人看他聪明,便砸锅卖铁,省吃俭用,送他去上学。他说他想学法,他还记得父母当时担忧犹豫的神情,不太乐意他选这个专业。但考上法院那天,父母欣喜若狂,逢人便说,脸上的自豪骄傲掩也掩不住。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搞砸了,不仅伤害了自己的身体,现在连工作都保不住。他害怕告诉父母,虽然对方不会责怪他,但也会流露出那种我就说你不是这块料的眼神。
他真的选错路了吗?或许吧,但他喜欢。
早晨的阳光不像中午那样温暖,夹着冷冷的风,萧瑟地拉长地上来往的影子。
莱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前走着,突然眼前停下一辆装修豪华的马车。
马车窗帘缓缓掀起,莱昂眯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的眼镜在之前的意外中碎了,到现在也没配好。
“我说什么来着,人才就要到大公府门前捡,被拒之门外的反而是宝贝。”阳光健气的声音传来,贵族乐呵呵道。
莱昂嘴唇干的起皮,头发如枯草一般,双眼无神,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和之前那个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总是憨笑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上车。”贵族招招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他捧罗科,我捧你。看看究竟这雾都是谁说了算。”
“我不需要人捧。”莱昂冷冷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愤怒:“我是法官,不是戏子。如果闲的没事,非要帮我,我只想请您们的手别伸的太远,保留法律最后的尊严。”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并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个时候恐怕托雷在他面前,他也要上去打一拳,当然,他很不擅长打架就对了。
贵族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明亮地看着莱昂,摆正了态度:“莱昂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我可以帮你取消掉停职处罚,让你直接回去工作,你之前受到的所有针对排挤,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莱昂已经很熟悉这些贵族的等价交换的理念了。
“我希望未来能成为雾都的大法官的人是你且只能是你。”贵族正色道,说得好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莱昂眼里闪过难得的锐利与傲气,风吹着他松垮的衬衫,这副冷静沉稳的模样,若是维恩在一定会幻视前世那个冷面无情的大法官。
“上车吧。”贵族满意地喟叹了一声,“未来大公上断头台的时候,托雷应该会庆幸审判他的是你这样公正的法官。”
莱昂不知道这些贵族心里的弯弯绕绕,犹豫了一会,将衣服掖好,包里的日用品放好,迈着之前在学校上领奖台时的步伐,上了马车。
一打开帘子,看见除了那个笑眯眯的贵族外,还坐着一个清冷的女子,长发盘起,戴着眼镜,宝石蓝色的眼睛好像能轻易看穿人心。
莱昂坐在贵族对面,贵族冲马车夫吩咐道:“直接回庄园。”
颠簸的马车内部到处都是纹章,莱昂想了好久,突然意识到这是雾都最神秘的家族——罗切斯特的纹章。
维恩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马车缓缓驶远。 这几天他跟着安塞尔去雾都西边的小城考察地理环境,回来的时候听说莱昂受伤了,并且伤还没好透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怎么样?”安塞尔还要嘱咐车夫,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被带走了。”维恩跑得太快,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这件事是不是和托雷王子有关?他的地址泄露,被捅伤。”他的语气很焦急,本来就因为莱昂受伤而烦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托雷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安塞尔摇摇头。
“可……”维恩刚想反驳,突然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话戛然而止,气呼呼地垂下眼睛。
“马车是什么样的?”安塞尔落在后面,并没有看见。
“黑顶红身,很华丽。”维恩看的很清楚,但是却没有认出来对方,应该是上一世不太熟悉的贵族。
安塞尔听了,微微皱起眉头,这种马车他似乎只见过一个人用过,但是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不明白对方带走莱昂的动机是什么。
“明天的聚会,你不要对托雷有意见,议案的通过还得靠他。”安塞尔温言细语地用手擦去维恩额头的汗珠,眼神安宁坚定:“莱昂的事你放心,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交给我解决。”
维恩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然后和安塞尔回到庄园的马车上,沿着原路返回。
地上两辆马车的深浅不一的车辙印短暂地相交了一下,又各向东西,就此分离了。
第65章 维恩(六十五)
手指轻轻划过流水般的顺滑的金发, 慢慢顺着发旋向后梳理着,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投下,安塞尔坐在地毯上, 怀里抱着珍珠, 满地散落的全是信纸与草图。
维恩前屈身子半跪在安塞尔身边, 认真地替他束着头发。
“还没梳好吗?”冰凉的指尖时不时接触到他耳后发红发烫的皮肤, 让安塞尔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偏过头弯着眼睛笑着, 方才抿着的嘴唇突然放开, 血色慢慢回复,看着生动无比。
维恩只顾笑着不说话,跟着他头转动的方向, 将脸藏在他身后。
这举动在别人看来似乎有些幼稚, 安塞尔却配合着从另一边回头,自然有没有看到维恩躲起来的脸。
维恩正在编着小辫, 来回躲了几次, 偷笑着想着,要不下一次就不躲了, 凑上去吻一吻恋人的嘴唇。
安塞尔却突然向后仰头, 正好和习惯性向右躲去的维恩对视。维恩躲闪不及,就看到那双倒着的琥珀色眸子晶莹明亮好比晨星, 看到线条清晰的下巴下展露无遗的喉结,看到衣领下若隐若现的带着温度的皮肤, 看到那双柔和的脸失去额发的遮挡后变得阳光明朗, 笑容灿烂。
维恩没有忍住, 一下松开编到一半的长发,双手揽住安塞尔的脖子, 将他搂进怀里,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安塞尔半卧半躺地靠在他的怀里,手肘撑地,喉头上每一下掌心的温柔拂过,都会带起微不可闻的吞咽动作,抱着珍珠的那只手有些颤抖地松开,揪住了地毯上的绒毛,指尖微微泛白。
从全身紧绷到信任地放松,前后也不过一个吻的时间。
倒着接吻的感觉非常奇妙,好像被蒙住了眼睛一般,只能依稀看到对方的光洁的下巴,嗅觉视觉触觉都被彼此侵占,思绪不得继续,混乱地飘着。
嘴唇分开,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维恩脸颊绯红,嘴角带着笑意,拉住安塞尔的手,细长的手指顺着手套下面的开口钻进去,轻似羽毛一般地擦过安塞尔的掌心。 安塞尔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侧身微微一压,两人的调换,维恩躺在地毯上,暗红色的绒毛衬得他的皮肤更加冷白。
“不要闹,我们待会就要出门了。”安塞尔的声音嘶哑,却还一直将维恩的手包在掌心里细细摩挲着,衣领有些散乱,露出的那点皮肤哪怕是背光也能看出带着鲜艳的红色。
“不是还有挺长的时间吗?”换作以前,若是安塞尔这么说,维恩一定当他拒绝了。可现在维恩突然意识到,安塞尔似乎比他想的还要爱他,便有了和他开玩笑的胆子。
安塞尔果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以大局为重摇了摇头:“我们可不能迟到。”就他以往的经验来说,剩下的时间说短不短,但是说长也不足以长到让维恩满足,万一到时候正在兴头上,恐怕真的会耽误事。
维恩平躺在地上,拉过安塞尔的手,放在唇边,昂起头看着安塞尔,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呼出的热意隔着绸布手套传到安塞尔的皮肤上:“我们试试别的?”
安塞尔愣了一下,好像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维恩已经用牙齿咬住手套,脱了下来,含笑的红润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湿润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退,安塞尔再回过神时,中指上装饰用的银质的莫比乌斯环戒指已经消失不见。
一瞬间,似乎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坠入那不停的扭曲旋转的时空间,唯有缓缓吐出的舌尖上衔尾相吞的指环愈加清晰,不断回旋往复,神秘又艳丽。
时间果然还是有些仓促,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衣服,赶到马车边时,新来的可怜车夫已经在心里写了一遍离职申请了。
维恩先一步上了马车,然后转身撩开帘子嬉皮笑脸地等着安塞尔。安塞尔似乎还没从余韵中缓过来,眼角带着一抹嫣红,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知道对方腿上暂时没力,维恩笑着伸手将他拉上来,刚刚站稳,帘子才放下一半,就又不餍足地搂紧安塞尔的腰,让他贴紧自己,想吻上去。
安塞尔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微微挡开他的脸,目光难得游离,声音低低的:“不要亲我,至少今天不要。”
“您嫌弃我吗?”维恩委屈地眨眨眼睛,小声嘀咕:“可是您刚刚明明也很喜欢……”
他故意这样说着,碧绿的眸子有些满足地眯起来,又让安塞尔想起不久之前维恩也是这副表情,用又野又纯的眼神盯着自己。慢慢抬起手,擦去一脸狼藉。
安塞尔全当做没有听见维恩的小声抱怨,自顾自地坐下来,一脸严肃地研究起了马车内壁上绣着的艾姆霍兹家族的纹章。
维恩暗自想笑,不打算再逗他,转身掀开门帘,正要吩咐车夫目的地,突然看见远处奔来两个提裙的娇小身影。
“少爷……”维恩远远就认出了她们,但还是拖延着时间等她们靠近了,才有些为难地看向安塞尔。
黛儿提着有着巨大裙撑的长裙,戴着到手肘的白纱手套,一字领将漂亮的锁骨与肩胛展露无遗,长发盘起来,留下几缕卷发贴在鬓角,身后跟着一个女仆挎着手提包。
“少爷,维恩哥哥,请带上我!”黛儿抓住马车门框,漂亮的脸因为奔跑涨得通红,眼里水光流转,看上去惹人怜爱。
维恩对于她如此及时赶到,毫不意外,这几天晚上去祈祷室整理资料时,黛儿和他提过苦恼的是,自从上次从卡斯迈府上回来之后,威廉就一直躲着她,她不清楚是不是操之过急,把人吓跑了。
维恩也不能确定,黛儿这一步走得太急太险,甚至在维恩看来有些太过理想化,威廉不是那种纯情的小男生,相反他可是雾都出了名风流的公子哥,家里长辈又及其溺爱,放上一世,哪怕是奉子成婚也不可能,更何况是一夜露水呢?
当然,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一夜露水,黛儿宁愿划伤自己的手,可能也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怕吵醒威廉,毕竟对方不是昏迷也不是醉酒,只是睡得迷迷糊糊而已。至于二,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黛儿本质上还是瞧不上威廉的。
不过从安塞尔的语气看来,他是真的认为威廉坠入爱河了,甚至艾姆霍兹夫人也在琢磨着嫁妆的金额,威廉现在只是一个男爵,但未来可以继承伯爵爵位,她私心还是想给黛儿多一点,未来才不至于因为侍女的身份被苛待。
值得一提的是,夫人准备的嫁妆换算一下也是一万法郎左右。黛儿还不知道,但维恩听到的时候不由感叹了一下命运轮回的奇妙。
维恩笑着和黛儿开玩笑:“会不会是他害羞了,躲着你,等他想好来见你的时候,就可以成了。”
黛儿皱着眉头,没有接话,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抬头看向维恩,眼神明亮:“你帮我再创造一个机会,我亲自去问问。”言杉庭
维恩自然满口答应。他将启程的时间告诉黛儿,并且许诺会在安塞尔面前替她说话。
现在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维恩转头看向安塞尔,语气试探:“少爷……”
两张楚楚动人的脸同时转向自己,安塞尔有些招架不住地轻咳一声,“你是想去见威廉的吧?也对,他似乎有段时间没来庄园了。”
黛儿垂下眼睛点点头,维恩轻声问道:“我们可以多带一个人吗?”
“是威廉组织的宴会,应该没关系。”安塞尔露出温和的笑容,站起身和维恩一左一右将黛儿拉上马车。
马车很快到了卡斯迈的庄园里,远远看见艾姆霍兹家马车奇特的顶部,威廉还像往常一样避开人群特意过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