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眼睛只消亮一下,叶问夏心中便也有了答案。
他撩起衣袍,朝着江俊单膝跪了下去请命道:“江公子!叶问夏所求不多!只求江公子能为我们这些下层行伍的士兵,谋那么一份功!”
“若我们能够攻下迎恩堡,此战死伤者晋封、加功一等,家眷皆可入军籍照顾。其他诸人,论功行赏,斩首越多、赏赐越丰!”
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这孩子五官尚未长开,但双眸中却透着坚毅。脏兮兮的小脸,正好被阳光从后打造了一片深浅不起的阴影。
剧情中,这孩子的未来不可估量,虽然他“投敌叛国”,虽然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那份果决、坚毅、勇敢,却是军中奇缺又让江俊欣赏的。
这孩子还真像是一柄刚刚出世的宝剑,剑芒锋利、剑华惹眼,关键在用、更在用好。
用好了,这孩子能够为凌武、为锦朝创造更多的奇迹;用不好,只怕他真的会叛入敌国,成为大戎国的一员虎将。
莞尔,江俊低头看进了叶问夏的眼睛:“小叶,我只是个佥事。你所求之事,虽对战局有利,但你觉得只需我答允了便成么?”
叶问夏看着江俊的眼睛,黑色的眼眸没有一点儿动摇。
“叶问夏只求公子一个承诺。”
“承诺?呵——”江俊笑意更浓:“你倒喜欢豪赌,敢用一万兄弟性命当赌注。”
叶问夏目光灼灼,等着江俊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江俊还是弯腰下去扶起了叶问夏,朗声道:“你说的没错,精英固然重要,但任何一个社会……我的意思是朝廷,或者军营,精英从来都不是大多数。”
叶问夏眼前一亮。
“而你的那场豪赌——”江俊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答应你了。”
“谢江公子!”叶问夏声音洪亮地叩谢之后,便跳起来去做他的准备了。
江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叶问夏是个喜欢走极端的人,但这种极端有的时候还真是惊险又刺激。
毕竟,说出枪杆子里出政权、到广大农村去的。
到底也不是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叶问夏的动作很快,段恩绝、上官尘这边也相应作出了决断。叶问夏带领他聚集的一万五千余人,由此地北上、直取迎恩堡。
大军在叶问夏与戎狄确实开战后,则取道云台山小径,绕过云台山、向西趋四海冶府。留副将军王、李两人在最后压境。
回到大帐中的时候,江俊揉了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
一双温暖的手却把他的双手拿下来,带着热度和一点点内劲的指腹、擦上了他的穴|位。江俊闭着眼睛笑了笑,干脆卸去了浑身的力气靠在身后的人怀里:
“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
“嗯?”
“虽说我对叶问夏有信心,但——那到底是一万五千多条人命,如果我不做这个决定,他们当中很多人,可能会有更好的结局。”
“……”卫五摇摇头:“他们得了你一个承诺,便是最好的结局。”
怎么卫五也这么说?
江俊自己不觉得,他拉住了卫五的手,眼皮有些重,他摇了摇头道:“叶问夏虽然不会输,可是此战凶险,少不得要拼命厮杀。他们说成是死士,只怕也不为过。”
“他们是军人,”卫五拉着江俊的手一条条给他数清楚:“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参军,他们就会面临死亡。畏惧折损士兵,必定会在战场上患得患失——最后,贻误战机。”
“……”
“就算他们不去攻打迎恩堡,跟着我们去云台山,或者更远去到了四海冶府。只要他们在军中一天,就会有战死沙场的可能。而战死沙场——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嘉奖。”
卫五掰开了江俊最后一根捏紧的手指:“何况,他们还得了你一个承诺。”
你的承诺,很可能是未来旁人千金都难求的东西。
江俊读懂了卫五没说出来的话,他却只是带着笑低下头,喃喃一句:“总觉得自己冷血,却又觉得不得不如此冷血。总觉得自己所做理所应当,却又总害怕——一觉醒来,只是黄粱一梦。”
卫五的回应,是抓紧了他的双手,让热力透过掌心。
“哈——”江俊摇摇头,打了个哈欠,“罢了罢了不想了,我困了,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难道在军中赶路太累了?我总是乏得紧。”
好笑地看着团在床榻上的江俊,卫五认命地过去给他掖被角:“困了就睡,何必强撑着。”
“你身体还未好全,这些日子确实应该多休息。只是你——怎么跟那小雪貂一般,要团成这样?”
江俊只闭着眼睛哼哼,他就喜欢这种整个人都抱成一团的睡姿。
不过听见卫五提起雪貂,江俊却还是闭着眼睛不满地咕哝了两句:“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小东西不太喜欢黏着我了——总是跑过来蹭我一下,就嫌弃地……吱地……一声……跑远,也……不知道,是什么……哈……原……”
之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原因”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讲着话都能睡着还真是让卫五忍俊不禁,不过他现在就算裂开嘴笑、看上去也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所以他只是摇头,凑过去亲了亲江俊的眼睛:
“好好睡吧,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也不知江俊是不是还听着了这句,明明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嘴角却还是泛起了笑意。
撩得卫五差点没有当场就不顾时间地点地压着他大战三百个来回。
夜色渐渐低垂,
江俊再次醒来,是被歌声吵醒。
那并非是锦朝常见民歌的清音,而是带着一种草原的辽阔的异域迷音。听上去仿佛身处广袤的草原之中,好像站在夜幕星河之下、听取了碧浪涛涛。
揉了揉眼睛,江俊勉强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大团的狼皮之中。外头盖着两件狐裘大衣,柔软的狐裘和身下刺棱棱的狼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远处,有个明亮的火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