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之外,朌坎半晌不言,手中扒拉着二蛇,自顾自想入非非。一旁云永见状,只当是朌坎忧心三王子安危,遂说道:“无需担心,以殿下身手,突破这朱雀之阵定然不在话下……”
朌坎闻罢这话,方从自我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本欲解释一句曰“我才不担心,他青龙之阵都能过得顺畅无比,光环妥妥的”,然闻云永那话说得蹊跷,遂问道:“何以见得?”
云永道:“自殿下择定方天画戟为自己兵器那日起,我便陪伴于殿下身侧,从旁目睹他每一次习武、练武……殿下为人素来韬光养晦,即便教授其余王孙公子练武,亦少有展露己身武艺之时,每回与人过招,若非与人旗鼓相当便是险胜半招,遂国人除却知晓他乃大房阶位的武士之外,对他之真实武艺皆不知晓,惟有我日复一日从旁见证,见他一日日变得更强……”
朌坎:“……”
云永接着道:“国人皆道大殿下乃中土国自开国以来最强之武士,他如今已是四破六阳之阵,突破失伤阶位;只依我看来,大殿下虽是中土国百年难见之武学奇才,然若有一人终能与之抗衡,则非三殿下莫属!三殿下曾云‘天赋不如人,惟有勤能补拙’,自我从旁得见时起,殿下皆是日以继夜、苦练不缀,无论炎夏抑或寒冬,皆是三更而闻鸡起舞……央央中土国之中,三殿下之勤勉若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无论六兵之中的何种兵器,皆是精湛无匹。遂即便这些年来,他在宫中饱受冷遇,然我亦是相信他定有出人头地之日,这区区朱雀之阵,又如何能够难住他……”
朌坎闻言很以为然,面上却是戏言道:“我还以为殿下最擅长之兵乃是戟呢……”
云永则道:“此言倒不确切,六兵之内,殿下无不擅长……”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补充一句道,“不过殿下对了戟倒最是心仪,否则当初便也不会从万宝之中独独择了画戟……”
随后云永不言,只径直忆起一桩往事。某一日练武毕,三王子席地而坐,将方才练习的普通铁戟持了在手中,接过云永从旁递来的绢绸轻轻擦拭,一面说道:“人之一生,大抵终是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甚至于众叛亲离、骨肉反目,人心隔肚皮,到底不知谁能真正可信……便如我在这深宫之中的处境一般,父王漠视、母妃早逝,无权无势、无人依靠……我别无选择,惟有勤加习武……而此生常伴身侧者,便惟有这冰冷的兵器,而在这世上,亦惟有兵器,终不会背叛自己……”
朌坎见云永不言,似是陷入沉思,方将手中拉扯着的二蛇塞入袖中,身子前倾,抱紧双膝,笑着道句:“实言相告,我对了殿下身手武艺是半点亦不担心……”
云永听罢这话转过头来,向朌坎望去,只见朌坎将下颌抵在双膝之上,面上噙着笑意,自顾自说道:“武艺之上,他自是勤勉无双,兼了他之天赋更是举世无双,遂境界之高,又有何人能及?在这混沌大陆之上,他将是独一无二、空古绝今之人!云兄大可拭目以待……”
云永:“……!”
作者有话要说:
就因为云永是三王子的武器,所以他当电灯泡都当得那么心安理得吗?2333
顺便说一句哈,这文封面上那戟不是方天画戟(当时没找到美美哒的方天戟),应该是类似虎威亮银戟,就是三王子在豫城之中与大王子火拼的时候用的那支戟。方天画戟就是传说中温侯使用的武器,主干一旁是单枝月牙小枝的那种。
第46章 零肆陆 大破矢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见自己走上岔路,逐渐远离阵眼之位,遂只得调头转来,仍往最初那三岔路口处行来。待到此处,一面对抗那如潮般袭来的妖兽,一面寻思除却适才转回的左路口,另选中路抑或右路中哪一路方才正确。
一面忖度,一面细细探视此二路之差别。只见这右路飞禽走兽众多,隔了老远亦能目见那天上地下的野兽铺天盖地、多如群蚁;又见那中路则妖兽较少,惟较了那左路多些罢了。三王子见状,不过须臾之间便已拿定主意,将身侧逼近前来的状似犬形的野兽溪边以弓箭射杀,随后闪身跃过扑将而来的几只集鹿、马与人为一体的怪兽玃如,毅然向那怪兽最多之路右路而去。
此番迎着密若降雨一般的兽群杀去,三王子方才真切体会到身体变异所带来的不便。这女体虽是轻盈灵活,到底体力不及男身,这朱雀之阵较了从前所通之阵,却是那厮杀无尽的,最是耗人体力。他虑及于此,只得转运身法,暗施巧劲,避免身内体力流失过快。然此番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无论如何努力,这身体总有消耗殆尽之时。而即便他武艺再过精湛,然人到底不比兵器,刀剑永不疲惫,而人之体力真气,却终将耗尽。
正值三王子陷入杀伐之中而渐渐麻木、失去知觉之时,耳边却出乎意料地响起入阵之前朌坎的歌声,那歌声宛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划破三王子脑际的黑暗,令他猛地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那似是已体力耗尽的身体登时又疲惫全消,真气充盈,方知此乃巫祝一族祈福术之效,正是敬天礼地,庇佑万物之奇术。原来朌坎那一曲《云门大卷》之舞断非只为他出行祝福,更是为他加成之术。只当体力尚且充盈之时,尚不知此术之力,惟待体力耗尽而真气枯竭之时,方觉此术如同一股充盈不竭之涌泉,支持自己行之不缀。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此八字正是朱雀之阵破阵之关键,实则亦是喻示人修行之彷徨阶段,人修习武艺,虽于外强筋健体,而于内提升武学之境;然欲提升武学之境,亦惟有求之于外。由此,惟有日日苦练,夜夜勤勉,往返于无尽的一招一式之间,方求得精神之顿悟,境界之提升。遂三王子方择了此妖兽最多之径,可知修行之途未有捷径,若非悟得此理,便惟有在错路之上,愈行愈远。
只修行之路茫茫无涯,难免会有迷失耗尽、疲惫不堪之时,惟在此时,他方忆起朌坎的歌声,便觉似有一股暖流,游走在经脉四肢,令枯乏之体复又充盈填满。念及朌坎舞罢那《云门大卷》之时的疲惫之色,方知他是将己身全部灵力皆以祈福之术渡与自己。而此一路行来,若无他祈福之术的支撑,自己怕早已因力竭跌于半路之上……
而一旦念起朌坎,心下便升起一阵奇妙之感,似是肌体之上的每条经脉,俱都叫嚣着难以自矜的喜悦。如今想来,初见朌坎之时,正是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不过是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外妍内秀,然面上却全无少年所有之青涩面嫩,却是卓荦跳脱、灵慧警悟,躲在其师朌坤之后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的自己并众人。城郊树林之事,因疑他居心叵测,正欲杀之灭口,不料他竟“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以术法解除自己身中异状,令自己逐渐解除防备之心。自出海寻药以来,他每每行事似是出之无心,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又明|慧细腻,令人琢磨不透。而自自己于东海浮岛之上对朌坎表露心事伊始,便已将心中所有怀疑尽皆舍下,只为与君相伴,携手同行。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云寅这一路行来,得君相携,不悔此生。念及于此,一丝轻笑掠上三王子嘴角,只如浮光掠影一般。只见他仰面躲过半空中俯冲而下的蛊雕的袭击,立起身之时已是三箭连发,适才行凶逞能之蛊雕已然便成刺猬,从空中坠下。与此同时,侧身横卧掠过半空,避开那食火兽祸斗的火焰,反手握剑,向下一刺,那祸斗顷刻毙命。
此番落地,只见那妖兽虽多,然因了之前见识三王子之勇,皆有些畏头畏尾地不敢上前。三王子只觉浑身真气满盈,力气用之不竭,朌坎所施之术宛如一股清泉,萦绕在身,不曾片离,遂笑曰:“此程有君相伴,我自能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