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大公主闻罢他二人之言竟不为所动,不过冷笑一声对曰:“如今曦曜、流霆身殒,公雅放弃王位,王位之上惟有你一人尚为我之对手,我等待筹划这许久之事,眼见着便要实现,又岂能于此时功亏一篑?望鹤,此番我并不在意你是否与他国合谋,我只道是惟你身死,这王位方能万无一失……”
三王子朌坎听罢这话皆大惊失色,难以置信。三王子开口问道:“王姊,你所做所为竟是为争夺这大宝之位?!”说罢又摇头道句,“我不相信!据我所知,王姊素来平易近人、蔼然可亲,王族之中无论哪位王子公主,素得王姊关照,王姊又如何心怀这等异志,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旁朌坎闻罢三王子之言,虽仍不肯相信大公主与朌蒙乃是同一人,却也无端地忆起彼时尚在灵山修行之时,朌蒙亦是这般为人可亲,令人只觉如沐春风。这般看来,她二人之间倒也有那共通之处。
大公主却道:“平易近人、蔼然可亲?哼,我向来以为,在这一众王亲之中,惟有你可引为知己,我二人实属同一类人。”
三王子则摇首道:“我二人乃同一类人,此乃何意?弟不明王姊之意。”
大公主则答:“三弟莫非忘记我之身世?我与三弟一般,乃中土国与外族联姻之后。中土国因需借助巫咸国巫祝祈福通灵之力,亦为维系二国之关系,遂每一任国主皆会从灵山择一灵识最高之女巫作为自己的御用巫祝。曦曜之御用巫祝正是巫姑朌比之大弟子朌归妹,而我母妃则是父王之御用巫祝。我虽非同三弟一般乃百年不遇之和亲之后,然我二人皆背负这血统不纯之枷锁,为了在这宫中生存,不得不戴上面具,以假面示人,我是那平易近人、蔼然可亲,你是那沉默寡言、与世无争……”说到这里顿了顿,如回过神来一般,转向跟前三王子,忽地提高声音道了句,“然而即便如此,便如我们这等混血和亲之子,便合该郁郁不得志,处处较人矮了一截?!”
三王子大惊:“……!”
大公主似是对三王子那话嗤之以鼻,复又冷笑一声:“心怀异志?此番你竟拿这话嗔我……望鹤,你自己岂不正是这心怀异志之人?!……”
彼时中土国前任太傅朌坤在位之时,尝对王族之中的几名王子公主占卜问卦,卜问前程。彼时正是灵山上一任巫彭朌师从旁协助,只见朌坤分派蓍草、炙烤龟甲,求神祷祝,得天启示。不多时那龟甲之上便显出几行古文字印记来,寻常之人自是瞧不明白,惟朌坤见罢,兀自沉思默想良久。
待卜问完毕,上前代国主云丙从上询问卜卦之果,朌坤则答:“吾王洪福齐天,儿孙之辈皆是百年不遇之才。新君在位之时国中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其下四名殿下,大殿下乃武星护体、天纵英才,二殿下虽体有所欠、天生弱质,却是文星高悬、多谋多智;公主殿下则是巫星转世,得女丑庇佑,入我灵山修行,当学有所成……”宣毕前三人,朌坤却莫名停下,对着手中最后一片龟甲迟疑半晌,皆未开口。
座上云丙有些不耐烦,出声追问道:“寅儿的卜辞结果如何?”
朌坤见催,只得答曰:“卜辞曰三殿下胸有别才、身怀异能,想必日后亦是大能之辈。”
云丙闻罢此言,见并非是甚不祥之言,便也安下心来。通篇下来,这卜辞结果皆甚合君心,大王子之辞尤为投其所好,遂更感欣慰,当日便于宫中大摆筵席庆贺。
然当日宫中一处偏殿的密室之中,二人正闭门密谈,正是朌师与其徒大公主。只听那朌师低声说道:“……朌坤大人作为我灵山第一巫祝,其灵识之高,无人能及,此番由他亲手占卜之果,想来正可代天预言。只今日之占卜,他却是刻意将结果瞒下,未尝如实告知全部……”
大公主闻言忙不迭问道:“师父此话怎讲?”
朌师则答:“他解读三殿下龟甲之时,踌躇许久,我方能从旁窥探些许,那卜辞我虽认得不尽然,然其上所道之意绝非是他口中所言那般……”说到此处,朌师捻须忖度一回,方又接着道,“依为师观来,那卜辞之上分明是道‘异星高照、天命使然,更迭变幻、风云再起’之意。他瞒下这话,惟轻描淡写地道了‘胸有别才、身怀异能’八字,亦不知是何居心。他素知国主最忌惮这和亲之子,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遂刻意隐瞒真相,是为令众人不作他想,抑或是……”
大公主闻言寻思一回,却是另言一事:“这老三非为池中之物,然这王族之中,谁又是个甘心平庸之人?难道便因我等非本国权贵所生,血统不纯,便需处处低人一等?”
朌师听罢这话,已知晓她言下之意,颔首说道:“朌坤所卜之结果,除却三殿下,大抵皆可相信,亦尝预言你注定不凡。此番不出意外,可知大殿下定为太子人选,你若欲有所作为,大可跟随于他。”
大公主如陷入回忆那般喃喃说道:“……我因自幼体弱之故而被送往灵山学巫,拜当时尚任巫彭一职的朌师大人为师,习学医药疗治之术。多年未返豫城,与宫中众人皆不相熟,而这等状况虽令人可悲,倒也便于我隐瞒自己身份。自我学成回国,正值朌坤大人替我兄妹四人问卜前程。我与望鹤一般,因血统不纯之故,沦为王族之中的附属品。望鹤素来韬光养晦、心机深沉,不知他作何之想,然于我而言,我不甘心这般命运,不甘心永远这般低人一等,我欲尽力一搏,向中土国之亲族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能较他等自诩血统高贵之人更胜一筹。这般心情,世间惟有师父知晓,我遂与师父商议,我二人皆以为先于朝中寻一势大之人作那倚仗,方可徐图大事。而从卜问并彼时现状可知,曦曜将为太子,正是炙手可热之时,遂我便投奔于他。我乃巳年巳月出生,巳月又名梅月,遂曦曜对我又以梅月相称……”
朌坎问道:“你既是中土国之公主,已从灵山归来,何以又入灵山成为巫彭?”
大公主则道:“彼时师父继承朌坤之职做了国中太傅,为诸位王子讲经。只不料未过多久便染病在身,只得辞官归隐,便连巫彭之职亦难以充任。师父离山之前,便已择定我为他之继承人。彼时曦曜已生征服大陆之心,从祖父留下的遗物之中,得知大陆六兵之阵的秘密,访得开启结界的第一个阵眼正位于巫咸国之中。曦曜忌惮灵山第一巫祝朌坤,遂令我隐姓埋名回到灵山继承巫彭之位,既为探查阵眼确切位置所在,又为就近监视提防朌坤。”
听罢这话,朌坎摇头打断公主之言对曰:“你身份尊贵,引人注目,又如何能一人分饰两角而不令人怀疑?”
大公主闻罢此问,惟垂首注视手中的飞蛇杖沉默不语。朌坎随着大公主的目光望去,寻思这飞蛇杖有何意义,登时灵光一闪,惊唤一句:“飞蛇杖?!我记得云永尝对我道诸位王子并公主皆有那兵器之灵……”一面说着一面转头望向身侧三王子,“便如殿下兵器之灵方天画戟云永,大王子则是九龙飞刀九暗卫,二王子的是《六韬》之灵云文,四王子则是恶来铁戟云双,这大公主的便是飞蛇杖,按理飞蛇杖亦能化灵……”说到此处不禁眼神一亮,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复又面向大公主道,“莫非你之分-身正是飞蛇杖之灵?!彼时封印穷奇,弟子于登葆山下各处挖掘,皆未尝发现朌蒙之尸身,惟寻到这飞蛇杖,如此想来,封印那穷奇之时,那‘朌蒙’其实并非你本人,乃是由你兵器之灵假扮,所以她一旦身殒,方才惟剩下那飞蛇杖本身……而如此一来,你作为朌蒙的身份一死,你自可安心做回你的大公主!”
大公主闻罢这话,笑曰:“你终于了悟了,当真机灵。正如你所言那般,彼时丧生之人正是飞蛇杖之灵,名唤云虺。她与我如同双生,感情便如望鹤与云永那般,本朝夕相伴,如影随形,与我之模样相像,自是无人怀疑。兼了我国女子外出皆需头戴箬笠掩面,遂更不忧心暴露,遂我身处灵山之时,她便身处深宫扮作公主;我身在宫中之时,她便身在这灵山作这朌蒙……若非为实现我之计划,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亦不忍令她送死……”
朌坎闻言却摇首道:“只光是如此亦解释不通,即便云虺与你面貌再过相像,但灵力是骗不了人的,我等巫祝皆以精魄昭示个人灵力高低,云虺与你之灵力又怎会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朌坎忽地忆起一事,恍悟道,“所以你才用障眼法隐藏法杖,不仅是为隐藏这昭示你身份之飞蛇杖,更为隐藏你的精魄,以免令人识别出此乃不同之人!然即便如此亦有不妥,无论你抑或云虺,皆是身具灵力之人,然我于宫中接触你之时,却并未从你身上觉察出任何灵力,你又是如何隐瞒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