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先睡吧。”
“不是,哎,我不知道怎么说。”顾言廷声音有些着急,“其实我当时挺高兴的,也不是那意思。”
唐易点了点头,刚想说我知道了,就见顾言廷翻身从一旁拿过来手机,有些着急的戳了两下。
“其实,其实我后面还有好几封呢。”他紧张咽了口水,往前推了推,“要不,你都看一遍,然后一块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
“我不打你,都过去的事了。”唐易有些无奈,等目光扫到手机屏幕一排的邮件时,忍不住愣了。
这么多?
五分钟后唐易怀着自虐的心态把那些邮件包括后来没看的都看了一遍,然后半个小时后,顾言廷终于没能逃脱被打的命运。
邮件一的内容就是唐易看见的那封。
唐易草草的扫了一眼就往下翻了,然后看到了邮件二。
邮件二:今天跟他一块去逛街了,哎他非得给我买羽绒服你知道吗?一件三千多块钱哐一下就给刷了!卧槽!不知道大爷不喜欢羽绒服吗?!难看死了。
邮件三:嘿,我跟你说,今天他还跟我吵架了,就为了我不跟他出去开房。你说多矫情啊,过个节还得开房,开房也就罢了,还去五星级酒店,知道多钱一晚吗?两千块钱!卧槽!两千块钱就睡一晚上!哎给你看看……
邮件四:今天有点烦,他非要给我买蛋糕我不让,结果跟我急眼了……
邮件五:操!老子攒了半年的工资给他买的表他竟然说丑丑丑!丑个蛋啊!丑吗?!快两万大洋啊!
……
唐易并没真正指望过顾言廷能给他一个完全使他释怀的解释,无论话说的多么漂亮,伤害终究已经造成,而这些年的隔阂和裂痕也是从一封邮件开始,逐渐的干裂扩大,最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这会儿再次回头看,同样的邮件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意图和表达。就像是同样的一句“你去死”一样,情人间打情骂俏,翘着手指软软糯糯的“去死”,必定和仇人见面眼红脖子粗的“去死”具备着截然相反的语义。怎么理解全靠上下环境的衬托,顾言廷说出这么中二的话固然让人咬牙切齿,唐易的问题却在于他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甚至在看到邮件时抱着自己的骄傲和清高不肯当场寻求一个解释。
唐易下手没有真用力,只是有些恼怒,却又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顾言廷等他停手后就一直扭着头看他,一直等他气哼哼的躺下睡觉了,才缠过来抱住了他。
“其实吧,我没不喜欢你的意思。”顾言廷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回过味来似的凑在唐易耳边小声说,“我觉得,我可能是有点显摆。”
唐易依旧没好气,“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他以前就总显摆,显摆他的电脑,他的手机,他跟人出去一趟花多少多少钱,还总拿我的比。”顾言廷讪讪地说,“后来我不扬眉吐气了么,就想挣回点面子。”
唐易无语的推了推他,没推动,忽然想起来林锐刚回国的那一茬。他心里闪过一个微小的念头,最后不动声色的问,“昨天他找你,你怎么不请他去个好点的咖啡馆?”
“啊?”顾言廷愣了愣,“也不差吧,花了五十多呢。”
“五十多才到哪儿,你请他吃个饭不得上千吗。”
“……”顾言廷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慢吞吞的说,“其实吧,那天……我就是想深沉的装个逼。但是结账的时候就后悔了,心疼的我不行,我还要了张发|票刮了刮奖……没中。”
顾言廷说道“没中”的时候声音都弱了弱,唐易又好气又好笑,睡过去的时候肺都疼。
顾言廷以前有多好面子没人能比唐易更清楚。比如要**和打包剩饭这两件看起来很跌份的事儿,顾言廷从来不做,也不让唐易去做。
当时唐易仅仅是喜欢他,在没有和油瓶子盐罐子的琐碎融合之前,那样的喜欢往往十分冷静,甚至能一厘一毫的列出对方的毛病和缺点。那时顾言廷在唐易心里的第一大缺点就是好面子,以至于唐易经常在各种场合下尴尬的要命。
比如俩人初次去t城中心的奢侈品商场,唐易之前有事去过一趟,后来那家商场的二楼开了一家甜品店,他便心血来潮喊了顾言廷在那里过情人节。他们当时刚工作不久,俩人的条件都不是能够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唐易的本意是想犒劳下顾言廷,同时满足下俩人小小的虚荣心,谁知道顾言廷很快赶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尴尬了。
顾言廷当时远远的看见唐易便肃着脸走了过来,开口就问,“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唐易愣了一下,随后就听顾言廷叹了口气,用挺大的声音说,“靠,王刚跟我说他今儿买了个xx的鞋子,花了五百多。这个败家玩意儿。”
那个叫王刚的已经和顾言廷很久没联系了。五百的鞋子也就是唐易和他不舍得买,在奢侈品商场却凑不上数。唐易尴尬的抹了把脸,偏偏顾言廷浑然不觉,一副我的朋友很土豪的吹嘘模样。
唐易当时郁闷的不行,然而等看见顾言廷穿的是一套初秋的衣服时,心里却又尖锐的疼了一下——那是顾言廷最贵的一身衣服,但是很薄,2月份t城的大北风还带着冰碴子味,这一身衣服不挡冷也不挡风,顾言廷之所以选择它,估计是怕穿寒酸了丢人。
顾言廷好面子,因而怕被人瞧不起。不管是他穿身不合季的衣服还是高谈阔论生怕别人以为自己没钱,其实都不过是心虚的表现。有句话是,“一个人越强调什么代表他越缺少什么”,唐易深以为然,放到顾言廷的身上才发现他对钱其实很介意。
不少人就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做过各种对比,也不乏各路专家旁征博引的就人生而平等或不平等发表过文章。唐易自认为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对这样的话题往往不屑——他的眼里,凡是喜欢谈这个的,多数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却又不去努力的大loser。甚至每当看到类似的话题时,他会产生一种深深的鄙夷感和优越感。
可是在顾言廷有些拘谨又强装牛逼的往那一站,而他的身后不远处正有个小正太优雅的点单时,唐易才意识差距是真的存在。
他和顾言廷在类似这样的奢侈品商场或者高档的会所里,第一反应从来不是优雅自在的享受,而是带着拘谨和自卑的自我检验,有没有不合适,会不会丢人?
只是唐易习惯了内敛,而顾言廷还不懂掩饰。
唐易屡屡为此尴尬,却又诡异的因为同理心而对顾言廷产生了一种维护的想法。后来俩人工资渐涨,买了房买了车,出门包里也有钱有卡了,顾言廷才不再高谈“有个同学”“有个朋友”了。只是唐易没想到,顾言廷邮件的真实意图是换汤不换药的“有个男友”。
不过能让顾言廷在林锐面前吃完饭要**,就图那十块五十块的奖,只能说,这是真的肉疼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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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廷这次回来没有请假,在唐易这一墨迹就到了周三,等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接到公司的电话。同事口气很好,甚至略带揶揄的说他,“顾总你这是跑到温柔乡里起不来了吗?可是现在已经是12月份了,你好歹坚持下拿完今年的年终奖啊。”
顾言廷咳了一些,这才觉出竟然一晃就两天了。
同事了然的笑笑,拖了很长的尾音后才说,“不过也没事,你之前不少假期都攒着没用呢,回来补个假条就行。”顾言廷之前工作很拼命,连带着两个周的年假都一直没用。这个同事和他关系不错,以为他正在追姑娘,于是十分好心的建议他先把年假用了,要不然过了这个月也没什么机会了。
顾言廷恍然大悟,刚聊了两句,就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有别的号码打进来了。他顺手把手机拿离耳朵扫了一眼,不看不要见,一看差点把同事的电话给挂了。
“……她同意了就行,反正假条还能补,对了那两张纸别忘传真给我,”同事笑着说,听着没动静,喊了一声,“老顾?”
顾言廷忙回神,“啊,啊,我知道了。”
“别忘了啊。”同事说,“我先挂了。”
同事挂了,与此同时林锐的电话也挂了。
顾言廷刚松了口气,就见手机屏幕闪了闪,进来一条短信,“方便陪我去趟医院吗?”
——
冬日早上的阳光并没有给人带来什么温暖,甚至一直等到**点钟,林锐都没能看见太阳公公的影子。他今天穿的并不多,米白的棉t外面是个浅灰色外套,造型清新时尚,往江淮路上一站,引来的注目礼和遭遇的大冷风成正比。
顾言廷远远跑过来的时候,他正微笑拒绝一个妹子的搭讪,等转过脸的时候脸上笑意还没退,十分自然的冲顾言廷说,“我以为打扰到你休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