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男人,其实都是些薄情的人,“冷情”二字是刻在他们骨血中的。也许十四岁的谢瑾华还不懂得什么是“冷情”,可在藏珍阁中的那些岁月却让谢瑾华想明白了。谢家的男人啊,心肠都是硬的。
比如说谢瑾华的父亲谢侯爷,他给人的印象是沉厚寡言,但在他的寡言之下,他是冷情的。再比如说谢家大少,他给人的感觉和谢侯爷很像,但在沉稳之下,他也是冷情的。而谢二的温和,谢三的纨绔,这都无法掩盖他们内心的冷情。再比如说谢瑾华自己,他的冷清之下藏着的其实也是冷情啊。
不争,是因为不在乎。
不妒,是因为不在乎。
不恼,是因为不在乎。
不恨,是因为不在乎。
于是,他们好像成了别人眼中的完人。但其实,这都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在乎而已。
在这个谢府里,活得最真实的人唯有当家主母张氏,哪怕她有时候言辞粗鄙,脸上的表情也或狰狞或不屑都显得那么不讨喜,可是,和冷情的谢家人比起来,有着正常七情六欲的张氏才是鲜活的。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冷情的人也往往是长情的。
谢侯爷的长情是他对那一株四季海棠的珍视,谢大的长情是他对整个谢府的重视。谢二、谢三还小,他们这个年纪,不过才刚刚开始遇见一些人和一些事,因此都还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他们去奋不顾身的东西。有着两世经历的谢瑾华倒是不小了,可是他一直活在方寸之中,也未曾遇见过什么风景。
谢瑾华不知道自己的长情会落在何处。不过,对于他来说,柯祺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了。
他感激他。
这份感激使得他把柯祺当成了是自己的责任。
如果一只猫是自己的责任,那么只要给它一碟小鱼干一个猫窝就好了。
柯祺却是一个人。
“他想要什么?”谢瑾华在心里问着自己。
“他想要进学。他有野心。”谢瑾华自己回答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但这还不够。也许……可以做得更多?”谢瑾华又问。
“照顾好他,直到时机成熟,直到他选择离开。”他继续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谢瑾华仍在自言。
“是啊,他很有意思。”他仍在自语。
自言自语是谢瑾华在藏珍阁中养成的习惯。那时的他不能为人所见,也不能和其他人交流,于是慢慢就养成了自己对自己说话的习惯。大概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吧?人在寂寞中难免会生出几分软弱。
那些漫长的时光赠予了他博闻强识的本事,当然也要附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后遗症。
谢瑾华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好起来。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走动了。柯祺和厉阳会扶着他走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北方的三月并没有那么多细雨,连着好几天都是不错的天气。
谢瑾华的胃口也渐渐好了。
因柯祺要守孝,而谢瑾华需遵医嘱用不得太多的荤腥,所以他们每天都能够吃到一块去。其实,谢瑾华也需要为柯主簿守孝,但现在没什么比他的身体更重要,厨房里就日日给他准备了用蛋、奶做的小点心。这说违例也违例了,但说没有违例又算没有违例。好在侯府之内的事情都传不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