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祐晕乎乎地跟着随从往楼上走去。而那几个疑似是被人雇佣的混混们则互相对了下眼神,不是说被送到庆阳侯府里去的那位柯九已经被柯家分出去了吗?不是说谢四自己都不得宠,身体刚刚有了好转就被赶到庄子上去了吗?若是谢四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柯九在庆阳侯府中又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莫不是那小子故意哄我们的吧?”其中一个混混抓了抓耳朵,弱声弱气地说。
“你个白痴!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冒充侯府的人?不要命了?”另一个混混说,“走!既然姓吴的敢骗我们,那也别怪我们不仁义了。去他手里再扣些银子出来,我们马上离开京城,先去外头躲一躲。”
柯祐一路走到了谢三的包间外面,才终于清醒了,赶紧拉住谢三的随从说:“我……我有孝在身,还是别进去了,就待在外头给三爷问个安吧。”此时的人都觉得守孝之人身上带着晦气,所以要避开。
随从进了包间复命。很快包间中就传出了谢三的声音:“叫他进来!都是一家子亲戚,无碍的。”
柯祐理了理衣摆,低眉敛目地进了包间。他的礼仪还算拿得出手,一套行礼问安的动作做下来并不显得小家子气。不过,他的内心其实是很慌张的。毕竟,万一他做得不好,说不得要连累了柯祺。
谢三让柯祐坐。柯祐就屁股挨着一点点椅面坐下了。
谢三问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柯祐到底年轻气盛,哪怕心里清楚宋氏说得有道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琢磨着现在既然是谢三爷主动开口问的,那他如实回答应该不会给柯祺惹麻烦。于是,他就照实说了,先说自己治家不严,以至于管事胆大包天欺上瞒下,再说那管事攀上高枝了却又没法惩治他。
谢三看向包间中的另一人,问:“等等,你刚刚说的……要低价收购你家铺子的人是谁?”
“据说是礼部侍郎家的五爷,当然也有可能是下人胡乱攀扯的。”柯祐听出了谢三话中的迟疑,就故意卖了个机灵。他没有咬死那人的身份,一切就有了回转的余地。这么说吧,就算真是公子爷起了贪心,他岂会亲自去做这种压价的事?自然有下人帮他跑腿,于是东窗事发时,也能往下人身上推。
这下包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某一人身上。
那人原本一直在喝酒吃菜,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总之画风很清奇。见大家沉默地看了过来,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用手指着自己辣得通红的鼻子,茫然地说:“我?”
柯祐吓了一大跳。这少年就是侍郎家的五爷?竟然撞上正主了?不过,这人长得瘦瘦小小,穿得红中带绿,就像小姑娘一样。摸着良心说一句,他看上去确实不太像是那种会纵奴欺人的跋扈主儿。
“难道你不是如假包换的蒋五?”谢三似是在说玩笑话。
柯祐身处在一堆身份高贵的惹不起的纨绔中,尽管情绪紧张,但还是如同条件反射一样地在心里快速接上了:如假包换,换柳移花,花言巧语,语无伦次……哎,这语无伦次一词正好能用在当下。
柯祐觉得自己已经要语无伦次了。
“绝对不是我!我眼皮子哪有这么浅?”那位五爷笑嘻嘻地说,“说不定是我五叔!好啊,我五叔竟然敢在外头惹是生非,待我回家后非告诉祖母不可!”他是这么说的,然而语气中分明透着玩笑意味。
嗯,惹是生非,非同儿戏,戏彩娱亲,亲……亲娘哎!这可不是玩成语接龙的时候!
柯祐不敢赌谢三究竟会站在谁那一边,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一时间竟真让他想出了一个破绽,可以全了这位五爷的面子,便道:“我一直觉得奇怪,我爹未曾去世时,怎么没有人看上我家的铺子,偏偏是我爹去世了,这铺子就叫人眼红了。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是哪位公子爷别有算计,我爹不过是一个九品小官,哪里用得着特别顾及我爹的面子?所以,定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冒用了主家之名吧。”
谢三也是这么想的。就凭柯主簿的为人,如果真有贵人瞧上了他家的铺子,他肯定恭恭敬敬地把契书送来讨好贵人了。那起了贪心的人不必等到柯主簿死后才有所行动。这般想着,谢三皱着眉头对那位五爷说:“你回去好好整顿一下身边的人。你祖父、你父亲几十年的清名莫要叫几个恶奴毁了。”
这是一句正经话。那五爷便也正经地说:“谢三哥说的是。若真是我家出了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我非把他们的狗腿都打折了不可!”这样的下人哪家要得起,打断腿再发卖出去,都已经算主家厚道了。
见事情解决了,谢三就没有把柯祐留下来。因为桌上有酒有肉,他们这帮人也嘻嘻哈哈没个严肃的时候,柯祐留在这里总不太合适。唯恐柯祐再被人找麻烦,谢三指派自己的随从把柯祐送回了家。
柯祐一路上都是晕晕乎乎的,让他们愁眉不展的问题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柯祺对此仍是一无所知。崇灵寺和红林山一样都位于京郊,只是它们正好处在了相反的方向,因此一来一回颇费时间。谢瑾华就打算带着柯祺在寺里住上两天。他身为大少爷万事不管,行李什么的自有厉阳、厉桑等人帮他收拾。但柯祺放心不下,听说这两日有雨,就叫人在行李中加了件厚春衣。
“你再想想,可还有什么需要带的?”柯祺问谢瑾华。
谢瑾华认真地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了吧……哦,叫他们把那方岩云砚带上,我许是要用的。再提醒他们,熏香一定要用去年冬天制的冷梅香。寺里檀香味很重,若是用了暖香,味道难免就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