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说完,就见风风火火出去的王熙凤又匆匆地进来了。
“怎么回来了?”王夫人问。
薛宝钗因瞧有事,从王夫人怀中出来,规矩地坐在炕边上。
“外头周瑞、金彩两个领着十几个衙役过来了。”王熙凤笑道。
王夫人疑惑,就见周瑞家的匆匆进来道:“太太,知府来人请太太去知府衙门里对证词。”
王熙凤、薛姨妈、王子胜夫人方才不将来人当一回事,此时听来人竟然胆大地指名道姓请王夫人去知府衙门,这才慌了神。
王夫人抿着嘴略一沉吟,对彩云道:“快去,将老爷请来说话。”
彩云忙答应着,慌慌张张去请贾政,少时,贾政过来,与捕快说了几句,碍于薛姨妈等在,不好进了房内,隔着门帘对王夫人道:“夫人且收拾收拾,我与你同去知府衙门里走一遭。”
王夫人手按在领口上的碧绿宝石领扣上,心跳了一跳,只得答应了一声是,满心狐疑地去里间换衣裳,顾不得与薛姨妈等再说话,人就去了。
王子胜夫人、薛姨妈、薛宝钗、王熙凤四人面面相觑。
薛宝钗稚嫩地叹道:“可见,以贾家之势,尚且有做不得的事呢。”
薛姨妈不喜她多嘴,拿着帕子掩着嘴唇咳嗽一声。
“哼,贾家做不得,还有我们王家呢。”王熙凤柳眉高高扬起,丹唇微微抿住,看似威风八面,但终归因头会子遇上贾家、王家也压不下去的事虚了心。?
☆、20“秉公办案”
王夫人出事,薛姨妈不好再留下,领着薛宝钗回家去了。
王子胜夫人也要带了王熙凤回去,王熙凤道:“婶子且先回去吧,姑妈这不知怎样了,我留下替她照应着屋子。”
因王熙凤兄妹往日里多随着王子腾夫妇度日,王子胜夫人一懒怠多管她的事二想留人打听贾家的事,便自己回王家去了。
王熙凤留在房中坐立不安,等了许久,不见王夫人回来,便对平儿道:“走,去瞧瞧迎春的病好了没。”嘴上这样说,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换了身又素净又不显得老气的衣裳,才领着平儿、喜儿向迎春房里去,谁知过去了扑了个空,得知迎春去了贾赦处,便又向贾赦院里去。
她人到了院门前,就见一个眼尖的小厮跑进去回话,心道竟将她当贼防着了,跨过门槛,进去了,迎头撞见邢大舅,悻悻地心骂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成日地在这院子里撞尸,叫她撞上了,反倒显得她不尊重。
亏得王熙凤素来行事大方,对邢大舅喊了声大舅,问候了一身,依旧向正房去。
“凤姑娘,我们二哥儿正读书呢,你有什么事,我替你转给二哥儿听。”邢大舅笑道,昔日只听人说王熙凤生得好,如今一瞧,果觉传言非虚。
“哟,琏二爷这是升官了还是找了个官岳丈,竟是尊贵的叫人看一眼也不成了。亏得我是来寻迎春妹子的,不然,岂不是赶着来打脸?”王熙凤噙着冷笑,迈步又向里去,又被邢大舅拦住,当下啐道:“叫你一声大舅,大舅当真摆起谱来了?难道连看迎春妹子一眼也不成?”
“大舅,二爷想起有话要问凤姑娘,叫凤姑娘过来吧。”全福在门廊下道。
“凤姑娘,过去吧。”邢大舅虽没拿到邢夫人的嫁妆,但已经从贾琏手上得了不少银钱,此时又将王夫人的侄女王熙凤拦住,心中得意非常。
王熙凤原要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他要见就见?”然后甩袖离去,偏挂心王夫人的事,想跟贾琏问个清楚明白,只得忍气吞声地领着两个丫鬟向正房里去。
全福打了帘子,王熙凤抬脚进去,却见贾琏并未在贾赦跟前伺候着,只在明间里放了一张书案,此时书案上摆着纸墨笔砚笔洗并些书本子,迎春穿着件水绿弹墨夹袄坐在垫高了的椅子上,贾琏穿着实地子浅蓝纱狐腋箭袖站在一旁,兄妹二人皆悬着手腕提笔写字。
“嘁。”习惯了先声夺人的王熙凤先嗤了一声,斜睨了贾琏一眼。
“见过凤姐姐。”迎春忙从椅子上下来给王熙凤见礼,休养了几日,已经不再咳嗽。
“来了,”贾琏放下手中的笔,“二太太去黎家造谣,说我早定下了亲事,这事你可知道?”
“二爷问我,我问谁呢?”王熙凤道,原本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瞧贾琏知道这事,也不讶异。
“不管你知不知道,替我谢二太太一声,多亏了她做媒。”贾琏勾着嘴角笑了,早先黎芮、黎太太绝对没有要他做女婿的打算,如今,怕是瞧见他不错,就会在心里嘀咕着若叫他做女婿也不错。
迎春微微歪了头,这几日里贾琏叫她教他练字,她便跟贾琏亲近不少;“人之将死”,贾赦卧床不起后心思比往日细腻,见了她也不像早先那么视而不见,甚至还拉着她追忆起她亲娘,于是她也算是感受到寻常人家的父女、兄妹之情,胆子也因此略大了些,听贾琏跟王熙凤说话,插嘴道:“黎家大姐姐称赞哥哥有慧根。”
“果真?”贾琏惊喜道,以黎家女眷的身份来看,那日他瞧上的轿子,就是黎家大姑娘黎婉婷的轿子了。
“德性,人家客套两声,你就当真?”王熙凤嗔道,暗暗瞥向迎春,昔日听王夫人与王子腾夫人说话,因知自己差不离要嫁了贾琏,便有意对贾琏身边人示好,又听人说贾琏与贾迎春并不亲近,是以,她哪怕是跟贾琏的奶娘赵嬷嬷交好,也不曾费神跟贾迎春多说几句话,此时看他们兄妹不似旁人说的那样冷淡,有些后悔没早跟贾迎春来往。
“司棋、绣橘,送凤姑娘出去吧。”贾琏懒怠跟个黄毛丫头计较。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蓦地睁大,看两个穿着蓝底白花绫褙子的小丫头当真要打发她出去,不得不收敛了态度,放低了姿态,讪笑道:“琏二爷太不给人脸了,我且问你,姑妈被知府请去的事,你可知道?我劝二爷趁早收手吧,姑妈是我们王家的人,你张扬开姑妈贪墨贾家银子的事,叫我们王家的脸面往哪里摆?我那两个叔叔肯放过你?”
“全福,把王姑娘的话记下来,去知府府上走一遭,就说我被王家姑娘恐吓了。”贾琏又提了笔写字。
“谁敢去?”王熙凤冷笑道。
全福在门外答应了一声,王熙凤行到门前掀帘子,果然瞧见全福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地匆匆向外去,连连跺脚,回头又瞪贾琏一眼,胸口气得起起伏伏,憋出硬邦邦的“不识好歹!”四个字,就领着平儿、喜儿也去了。
屋子里,贾赦听见动静,咳嗽了几声,待贾琏、迎春进去了,就见他脸色苍白地咬牙道:“就叫他们王家不得好。”
“是、是。”贾琏拍了拍贾赦的胸口,“父亲既然醒了,就叫迎春给你念书听,儿子接着练字。”
迎春怯怯地不敢拒绝,贾赦虽不爱听说,但瞧着贾琏递给迎春的是本《三国演义》,也就勉强地点了头。
贾琏去了外头,才写了一张大字,全福就来请他出去说话。
贾琏出去到了廊下袖着手站着,就见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两个激动地进来了。
“二爷,何知府叫了二太太、二老爷去,说是马隆那些异口同声说是二太太私下开了铺子,跟他们合谋偷了公中的银子。何知府这次是叫二太太、二老爷赶紧将铺子里的亏空补上去结了案子,不然就公开审理案子呢。”赵天梁、赵天栋二人激动地你一句我一句说给贾琏听。
贾琏怔住,虽说将亏空补足的话是他说的,但他原本不奢望能当真实现,只是要借着案子逼迫贾母识时务。此时见何知府竟然做到这地步,贾琏从香囊中拿出通灵宝玉,疑惑地摩挲着。
“据我说,定是黎大人拔刀相助呢。”赵天梁道。
贾琏摇摇头,“不会是黎大人。”黎芮已经不是昔日的桀骜少年,他不许黎碧舟早早做官,就是唯恐黎碧舟少年气盛重蹈他的覆辙,如此,黎芮就算偏袒他,也不会做的那么明显,顶多叫何知府判那些下人罪而不会当真如他所说叫王夫人将亏空补足;可如今就好似他说风就是雨一般,可见背后撑他的人,来头比黎芮要大,“回头,将二太太被知府请去吃茶一事,宣扬到庄子里,然后叫庄头把账册准备好,留着我借出何知府的账房清查账目。”若想知道背后撑他的人能撑他到什么地步,且使唤使唤何知府,就明白了。
“庄子里也有亏空?”赵天梁疑惑道。
贾琏笑道:“怎会没有?先敲打了庄头,叫他们看清楚这荣国府的风向,都给我小心一些。”甭管是谁在背后助他一把,既然上头有人,就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地好好用上。
“哎。”赵天梁、赵天栋心知去庄子上转一圈,就能从庄头手上捞一笔,也心知贾琏不在乎叫他们捞一笔,于是兴冲冲地答应了。
“再给我弄些卖人的文书契约。咱们家又不是一清二白的良民,弄些文书卖些刁奴算不得什么事。”贾琏道。
“二爷要卖谁?”赵天梁赶紧问。
“谁替二老爷送银子来,就卖了谁。”贾琏眸子微微转着,那么些银子,王夫人绝对不会出,如此就是贾母出了,贾母不管是叫人送会票来还是送真金白银来,交托之人,都必定是十分得贾母器重、在贾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人,已经在贾母、贾政那得了甜头,他想收服也难,既然如此,与其煞费心思拉拢他,不如直截了当卖了他。
“二爷放心,咱们贾家要什么文书契约弄不来?二爷安心在家,过两日,小的就将文书契约拿来。”赵天栋夸下海口——实际上也并非是夸下海口,想他乃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过是几张买卖下人的文书,在他眼中实在不值一提——只要不卖他就行。
“凤姑娘身边的平姑娘果然好相貌。”赵天梁见说完了正事,回忆起平儿的眉眼,忍不住唏嘘道。
“哦?”食色性也,平儿又不是他的通房,贾琏懒得去管。
“平姑娘跟我们打听二爷怎不爱搭理凤姑娘了,我们只说少爷、姑娘都大了,该彼此尊重些了,平姑娘听了也没话说,就去了。”赵天梁竟在贾琏跟前走神了。
贾琏古怪地看着赵天梁,只觉得平儿生得再好看,也是个黄毛小丫头,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觉得她好,日后我替你娶个比她更好的。若是你一时中了什么美人计……”
“二爷这话说的,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小的也不敢自居为英雄?”赵天梁喜讪笑道。
主仆间又说了一些话,便见个小幺儿来说:“二老爷、二太太回来了,如今二人正回房说话呢。”
贾琏紧紧地抿着嘴,心道那两口子要商议什么?
“二爷,二老爷过来了。”全福又来说。
贾琏点头,示意赵天梁、赵天栋回避,自己出门去迎接,果然瞧见贾政紧紧地皱着眉头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