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点点头:“你去罢。”
红衣少年便越过他往前走,迈着步子走上那一方窄小的院落,落日的余晖照得他披散下来的发丝晶亮,红绳摆一摆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玄龙没有走。片刻后,他绕路到后山,将书袋埋在了几块石头地下,而后随便采了几颗果子送进嘴里。吃过后,他慢慢等着黑夜来临,静静听着房内的声响,等到那个人上床休息,书页撑不住地从手里滑落之后,他方才变成了一条小黑龙,偷偷摸摸地从窗户中溜了进去。
他将少年手边的书页拱开,自己占得他怀中得天独厚的位置,认真查看了一下他的气息是否均匀,是否有梦魇的迹象后,这才放心闭上了眼睛。
少年睡得沉,在梦中也只感觉到有一处温暖的地方可以依靠,便放心大胆地抱紧了它。长长的睫毛底下陷出一片淡静的阴影,掩藏着饱满白净的肌肤,其下是安宁恬雅的睡颜。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玄龙来到这个幻境中,首先便发现自己变成了少年的亓官,而自己的同窗同学正是身为姚非梦的花珏。这一回却与前几回不一样,玄龙还记得现实中的事,花珏本人却不记得了。
他恐怕花珏出什么意外,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姚非梦是外乡人,起初操着一口外地话来,被所有的同学耻笑,玄龙也笑,但手把手地教他说官话,跟他讲先生教授的字句。
花珏看上去比在外面时小了许多,也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十分乖巧,也更显傻气。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玄龙将自己的课桌搬到他旁边,没事就看一看瞟一瞟,不动声色的样子。
“叫我不忘记你,你却把我忘了。”
玄龙这样想着,不免有些赌气,然而他对着花珏那张脸却有些气不起来,一看见他便忘了这回事。
姚非梦生得好,花珏也生得好。自从他被私塾先生领着走进房门时,屋里几十人的眼光便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似的。
有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嗤之以鼻:“娘娘腔。”
花珏小鹿一样干净温和的眼睛望过来,看得那人心头砰砰直跳,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小瓷人一样的少年偏偏还十分乖巧,每天认真写字,认真背诗,放了课也还要留下来学几个时辰。
亓官原本出身大户人家,家里人管得紧,玄龙来了后却自顾自更改了作息时间,只为陪着他,甚而还遣散了几个不大规矩的书童。家中人本来当他是转了性,忽而成了浪荡性子,派人查看过后却发现自家少爷留着在学堂中看书,便就当做是自家人误会了,也不再管他。
玄龙记着这是谁的梦境,故而没有轻举妄动。花珏不醒事,他便要成为替他观察的那个人,几天看下来后,玄龙却慢慢看明白了,姚非梦当年大约是在学堂中受过欺负,故而之后才下手报复。
究竟是什么样的欺负,难说。但玄龙凭借着自身的敏锐直觉发现,不少人正觊觎着他家的小家伙,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花珏胆怯,小小一个人,打也打不过人家,骂更开不了口,整个学堂中唯独与玄龙亲近一些,将他当成玩伴。玄龙却对他若即若离,小心把控着不让别人看出来,只让旁人以为花珏形单影只,却在暗中将他盯得紧紧的。
这天,照旧放课,玄龙首先将东西飞快地收拾好了,见着门外奔过一群人,喊他:“亓官,看热闹,去不去?”
“不去。”他将书袋随手一丢,递给花珏,“今儿个你自己回家,我去隔壁书市寻些小说小传。”
花珏抱着他的书包,愣愣地点了一下头,见他走了,像个小跟班一样跟了出去,便在门口分道扬镳。
玄龙走出几步,拐了一个角后,原路返回。
屋檐下一干人全齐了,十几个男孩子大吵大闹,先生早已回家休息了,没什么人管他们。他们商议着今天去哪儿快活。
有个人提议道:“村东头有个傻子,我们去看看傻子好不好?”
便有人皱了皱眉,唾弃道:“傻子有什么好看的?您多大了啊,出息见儿的,要我看——”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前一个讲话的人打断了。那人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悄声道:“那个人,我听说——是个太监!”
“是个太监?”
少年们一听,顿时也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
宦官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听说过,只不过能横下那条心的人少之又少,近年来皇宫内又多兴女官,太监简直是个稀奇玩意儿了。少年人好奇心重,也急于通过欺凌弱者来显示自己的威力,一众人没喝酒,却都纷纷有些上头,彼此商量着要往村头走,去看一眼。
“听说太监没胡子,那儿也——也没毛的,声音吊得像正月唱戏的那些个老旦,特别奇怪。”
“那不就是像女人?”有人问道。
说话的那人想了想:“大概是吧。”眼风里无意望房檐下一扫,正瞧见一个埋头抱着一堆书的白净少年,顿时心中的躁动更深了,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道:“你们看,他——不就像个女人吗?”
“娘娘腔。”一个男孩低声叫了一声,忽而又抬起头,往花珏那边大声喊了一句,“喂,娘娘腔,过来!”
花珏陡然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地抬起头,正望见他那群精力旺盛的同学。他晓得他们是在嘲笑自己,但没有办法不过去,回家的正道被他们堵着。
花珏低着头,准备从人堆里穿过去,手臂却冷不丁地被人拉了一下:“走,跟我们看热闹去!”
他怀里的书掉了一大半下去。花珏抿着嘴唇,尽力挣脱了那只手,蹲下去想要捡起来,却看见几只手纷纷伸过来,胡乱把掉下去的书本重新塞进了他怀里,脸上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走了走了,这么早回家干什么,跟我们一起玩啊。几本破书,别管了,我们帮你捡起来了。”
花珏拘谨地道了声:“谢谢。”
这两个字却不知道哪一点逗笑了眼前的这帮男孩,他们拉拉扯扯,将他往村东头带去。途中,有人花钱买了好几个麻饼,还有人给花珏分了一块。
愿意分享食物的人总不会太坏,花珏慢慢地放松了警惕,不知所云地被拉了过去。他心下甚而有几分惴惴不安,以为看不起他的同学终于肯同他玩耍,应当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好事。
他们一路来到了村东头,一个破烂的泥屋外,外面是半亩稀稀拉拉的农田,房屋外甚至连个围栏都没有。
隐约见得里面有个痴呆的人影。
男孩们不管不顾,一窝蜂地就涌了上去,口里发出一阵欢呼。花珏愣在原地,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否该加入他们,就在花珏还在犹豫的时候,挤住房门的男孩们突然散开了,从里面架出了什么东西,过来就要拉他:“你来看,来看一眼。”
花珏毫无防备,抬眼去看,先是看见了一丛乌黑浓密的毛发,腥臊气味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一个打开的、残缺不全的胯|下直直地对着他,露出黑黢黢的伤痕,花珏喉咙里涌出一阵恶心感,刚要扭头回避,却被一个人按住了往前凑去:“看看,看看,这个人下面和你一样的吗?”
花珏极力挣扎,那些人却反而越来越兴奋,甚而有人按着他的脑袋,试图将他的头埋进去。花珏被按得直接跪在了地上,随后又被翻倒在地,面上横跨了两个人,一人按着他的胸腹,一人压着他的腿,笑嘻嘻地道:“一样的吗?看一看就知道啦!小娘娘腔,你看过自己下面吗?”
花珏奋力挣扎,却仍旧抵挡不过这群人有力的臂膊,衣襟快被扯坏了,他却还没有放弃反抗,尽管手脚都被压得充血,几乎要失去知觉,他还是徒劳无功地一下一下尝试着。
头越来越晕,力气也要渐渐消失了,花珏于迷茫中望见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影,还没认出来是谁时,身上却突然一轻,他被接入了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里。
“没事了,别怕,不要看。”玄龙伸手擦擦他的眼角,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将花珏抱去了一边,靠墙放着,温柔地道,“别怕,我在,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好不好?”
花珏眼中尽是屈辱的泪痕,擦也擦不干净,只胡乱“嗯”了一声。玄龙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撸了撸袖子。
为首的几个人有些傻眼:“亓官?你不是不来吗?”
“我是不来的,奈何你们几个找死。”玄龙慢条斯理地道,“刚刚谁碰了他,谁先碰了他,给我一个一个站出来。”
“不是罢,亓官儿,你别是想打架?就为这个娘娘腔?”有人率先笑出了声。亓官素日沉默寡言,看身板也不是长一身横肉的家伙,要不是因为家室雄厚,其他人让着、奉承忌惮着,这一圈儿里他打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