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衣愣了下,这才别扭地接过水,乖乖漱了口。
祈万贯总觉得这个气氛非常诡异,诡异到他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就好像已经罪孽深重。于是他试着后退一小步,嗯,没人在意,又后退一小步,嗯,还没人在意,继续后退一小步,很好,他确实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哒哒哒,祈楼主也一溜小跑加入了吹风队伍。
春谨然很自然地坐到裴宵衣对面,看他脸色好了一些,颇为得意:“舒服了吧。我上次就是这么……”
裴宵衣挑眉。
“……这么帮别人熬过来的!”
裴宵衣看了他一眼,也没深究,又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这回不是漱口,而是直接喝了下去。
春谨然明白这是缓过劲儿来,知道渴和饿了,但还是不太放心地劝:“先别急着吃喝,再缓缓。”
正准备给自己倒第二杯水的裴宵衣,就这么停下了。
春谨然愣愣看着他把茶壶放回原位,还有点不敢相信,一时感慨万千:“唉,你要总这么乖多好。”
裴宵衣的脸确实不白了,但好像开始有变黑的趋势。
春谨然连忙闭嘴。
两个人就这样在亭子里相顾无言又相安无事地坐着。
八月中的江面,风里带着水汽,也带着凉意。春谨然趴在桌案上,吹着风,听着浪,偶尔瞟一眼裴宵衣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竟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按照白浪的说法,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抵达雾栖地界。其实从沧浪帮码头到雾栖,是跨过了蜀中的,奈何跨过不等于路经,所以一说起这个,青风就一脸郁闷,说你们只往返一次,我他妈得往返两次。
青风比在青门时少了一些轻佻,却更加潇洒不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倒是夏侯赋,真算得上夹着尾巴做人,平时除了跟杭家两兄弟说说话,顶多再跟春谨然扯上半句,很少招惹别人,当然别人也不搭理他。其实杭明俊也是不太愿意搭理他的,但这理由没办法摆上台面,故而每次交谈,都有些别扭。林巧星是唯一不惯毛病的,不碰见夏侯赋还好,一碰见就火,她一个姑娘家骂不出什么脏话,但也没有好脸,久而久之,夏侯赋便避着她。
有时春谨然会觉得夏侯赋也挺可怜的,但一想到他做那些事,又恨得牙痒痒。
直到一个晚上,他俩又在船板上遇见,这回夏侯赋没喝酒,只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春谨然也是闲的,便走过去问了一嘴,想什么呢。夏侯赋迟疑半晌,说出了一个姑娘的名字。那姑娘春谨然不认识,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但这并不妨碍他黑线,继而直截了当问夏侯赋,你和靳梨云也算有婚约了,就不能检点一些?夏侯赋很认真地想了想,末了对他叹息,天下群芳争艳,只采一朵,难啊。至此,春谨然对这人彻底绝望。或许男人风流不是罪,但在他春谨然这里,滚一边去。
这天不知到了什么地界,船在码头靠了岸,白浪和裘洋下船采买,众伙伴们也总算能享受短暂的脚踏实地。
憋了这许多天,青风直嚷着要去酒楼喝酒,房书路自然奉陪,春谨然也想跟着,但他要去,丁若水肯定去,丁若水去,祈万贯没准也去,祈万贯去,保不齐就带上郭判,剩下裴宵衣和几乎忘了也在船上的戈十七二人,你说带是不带?这么一想,春谨然赶紧作罢,羡慕地看着人家哥俩勾肩搭背上了街,他只得默默回了船。
江面上今天风有点大,靠在岸边的船不住地摇晃。
春谨然握紧栏杆,终于稳当上了船板,这才看见定尘正坐在船艄的角落那里,背对船板,面对江水,不知是冥想还是打坐。
船板上没有其他人,春谨然也就走了过去:“小师父。”
定尘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怎么没下船?”
春谨然也跟着坐下来,盘起腿,正正经经的样子:“人多了太招摇。”
定尘终于看了他,然后被他的姿势逗笑了:“你这是要跟着我念经?”
春谨然连忙摇头:“我可没慧根。”
定尘却道:“我倒觉得你看得通透。”
春谨然立刻表白内心:“还有好多风花雪月等着我呢,我可不能出家!”
定尘莞尔,过了会儿,笑容渐渐淡去,轻声叹息:“看得通透未必一定出家,出家人也未必就看得通透。”
春谨然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圆真大师听见赤玉时,眼里的光。
踌躇良久,他还是问出了口:“寒山派就那么想要赤玉吗?”说完又觉得不太妥,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这次派人去雾栖大泽的门派,肯定都想要赤玉,但程度轻重好像也是有区别的……”
“你若问我,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但我只侍奉佛祖,师父却要想着整个寒山派。”定尘的声音宁静平缓,却又隐隐含着一丝无奈,“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