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兰德尔惦记的杨晓天此时已经下班回家,刚刚立了大功的他本该得到褒奖,最起码也应该给予一些口头奖励和休假,可是半月港领导层在兰德尔的默许下没有任何表示,连安抚都没有,还让刚刚历险的杨晓天明天照常工作,这让范华阳十分不满。看晓天那瘦弱的小身板,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领导们是不是欺负这孩子单纯不知道要好处,才这么苛待他的?
范华阳无比愤怒,当事人杨晓天却没什么感觉。他十分感谢半月港给他这份工作,不仅让他有钱给家里还债,还有专门的通勤车送他回家,方便每天照顾母亲。
比起心思复杂的人类,啸天的想法十分简单。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不管对方是否对别人更好,只要对他好,他便心存感激。无比单纯,也无比可爱。
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杨晓天一开门就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杨晓天摇摇头,他知道母亲一定会给他留饭,所以晚上员工餐送来的时候,他特意没有要,就等着晚上回来吃母亲赵钰做的饭菜。
现代人平均寿命足有一百五十岁,虽然还是18岁成年,但从18-120岁都是青年期,细胞衰老速度大大减慢,往往20岁的人同50岁的人从容貌上看不出有什么差别。正因为如此,现代人结婚的年纪都比较晚,像兰德尔·夏普已经是52岁,却还是单身贵族,毕竟他青年期还有70余年,就算是三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要嫁给他呢。
杨晓天的母亲赵钰结婚比较早,今年才60岁,还十分年轻。看着低头乖乖吃饭的杨晓天,她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帮他捡起落在桌子上的饭粒,柔声道:“慢一点吃,还不太会用筷子吧?没关系慢慢来,别着急,总能学会的。”
杨晓天抬起头,单纯的大眼睛中满是孺慕之情,这双眼睛看得赵钰心里一颤,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亲吻杨晓天头发的冲动,仅仅只是伸手抱了一下儿子。
这孩子……太乖了,乖到她一点都没有办法去讨厌他。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杨晓天突然换了芯子,身为母亲的赵钰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在杨峥(杨晓天生父)那个混蛋在不断踢打她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晓天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了杨峥,那个时候赵钰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儿子,儿子早就被杨峥那一下重击打死了。
生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死了,赵钰怎么可能不恨。当时被杨晓天背着逃跑的时候,赵钰心里想的是,她一定要把杨峥那个混蛋送进监狱,再把这个占据自己儿子身体的怪物给抓起来卖给地下黑市的实验室研究。这之后她也不打算独活了,老公烂赌败光了这个家,儿子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那天,杨晓天背着她逃到了安全的地方的时候,双脚还好,双手却因为一直在奔跑而全是伤口。这孩子傻乎乎地舔了舔手心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一样就要去四脚着地地去找吃的。赵钰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你不会用两只脚走路吗?”
然后杨晓天就回头看了她一眼,还特别迷惑地歪了歪头,他似乎明白赵钰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懂的样子。赵钰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看着他顶着自己儿子的脸做出这样可爱的动作,怎么可能狠下心来。于是赵钰指导着杨晓天带她去警局求助,她被杨峥打得浑身是伤,杨晓天也十分可怜的样子,头上还淌着血,吐着舌头,看起来就是被打傻了的样子。艾德拉帝国的社会福利非常好,正式公民去医院就医都是完全免费的,两人被警察送到医院,还安排了高护病房保护,以免被杨峥找到。
医生帮杨晓天包扎了伤口,说他被打得大脑受到损伤,以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症状。或许就这样一直傻傻的样子,或许能够痊愈,还有可能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但智商非常高的人。人类的大脑有着无限的潜能,至今人类都没有研究透彻,总之什么可能性都有。
赵钰受了伤,身体也不太好,为了将杨峥绳之以法,她需要养好身体,也需要杨晓天出庭作证。于是她一边耐心地教杨晓天使用双手,一边恶声恶气地对待他,心情一不好就骂他。这傻孩子人虽然傻,但对于她情绪变化特别敏感。自己一生气,他就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副完全不反抗任由她欺负的样子。明明很害怕,耳朵都是缩着的,但是还是不离不弃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好的孩子,哪怕他是傻子,哪怕他占据了自己儿子的身体,看到他这样子,赵钰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赵钰清楚,自己就算是卖了这孩子换钱,这孩子都会乖乖地跟别人走,然后一步三回头地一脸不舍地看着自己。
将杨峥送进监狱的瞬间,赵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抱着杨晓天大哭一场,却终于释怀了。她儿子是被杨峥害死的,不管这孩子来自哪里,他都是无辜的。她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而这孩子又将全部的孺慕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她怎么能不照顾他呢?
从那一天起,这孩子就叫杨晓天,就是她赵钰的儿子。
下定决心时,赵钰还觉得自己想归想,但是应该很难做到将杨晓天视如已出。可是相处下来,她却发现喜欢上杨晓天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的感情太简单了,自己开心他就开心,自己难过他就难过,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歪歪头一脸喜色地看着她,这么好的孩子,能够成为她的儿子,是她的幸运。
教了杨晓天使用筷子之后,赵钰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晓天,你还是不要在半月港工作了……妈妈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出去找工作,我努力赚钱,把违约金还上,你就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了。”
第6章
别人家的孩子18岁时还在上学,她家晓天已经去工作了。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赵钰一想起这事就心酸。
这件事都怪她对杨峥太过心软,按照帝国法律,杨峥因嗜赌欠下的钱,他的妻子和儿子是没有必要承担的,这并不算做夫妻共同财产。可是之前赵钰对杨峥还心存幻想,一时心软用自己未来二十年的收入做抵押贷款,帮着他还债。这部分钱是赵钰自己欠下来的,必须由她承担。可是赵钰这些年跟着杨峥劳心劳力,身体早就累坏了,才六十多岁的人居然就有了白头发,加上之前还被打伤,银行调查过赵钰的身体状况后,确认她未来二十年收入不会太高,就迫不及待地来收债了。
也就因为这个,杨晓天才会在刚刚学会走路,话都说不利索的情况下去半月港培训学校。当时赵钰还没有多喜欢杨晓天,觉得这人既然占据了自己儿子的身体,就应该承担责任,便冷眼旁观,让一个才刚刚成年的孩子还承担家庭的重担。
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晓天是个多好的孩子,发自内心地想对他好。这时候再想到杨晓天的处境,就忍不住心酸。她做妈妈的,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不应该让孩子连大学都不上就去那么危险那么辛苦的地方打工啊!
然而一向听话的杨晓天这次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顺从地答应下来,他摇摇头说道:“签约,不能走。”
半月港的合约赵钰也是看过的,她知道杨晓天必须做满一年才行。想到这里,她又一阵心酸,抱住杨晓天,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脖子上。杨晓天低头舔了舔赵钰的泪水,说道:“妈妈,不哭,我赚钱。”
听到他这么说,赵钰哭得更厉害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几个月前杨晓天刚刚苏醒的时候,如果能够回去,她一定第一时间抱住这个孩子,告诉他不必那么辛苦,妈妈会照顾他一辈子。告诉他不用那么害怕,她会一直对他好,再也不会凶他。
可是她终究是回不去的。
赵钰哭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后,就擦干了眼泪。和之前儿子去世丈夫人渣的时候不一样,她现在也是有要照顾的孩子的妈妈了,为母则强,她要出去找工作赚钱,等杨晓天合约期满后就让他辞职,到时候再让他考大学,她的儿子,一定要读最好的大学!
“来,”赵钰温柔地握住杨晓天的手,“你今天开始就正式参加工作了,做服务行业的,面对顾客不会好好说话可不行。妈妈继续教你说话和写字,不要怕结巴,慢慢学,晓天最聪明了。”
看着赵钰,杨晓天不由得回想起前世主人总是对自己说“真棒,啸天最聪明了”,他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也伸手抱住了赵钰。
做人,虽然没有毛会冷,两条腿跑步比以前慢,牙齿也没有以前锋利,连块骨头都咬不动。可是,做人有手,能够抱住妈妈;做人能说话,再也不用担心别人不懂自己的意思了。
幸福感溢满杨晓天的心,他艰难地张开嘴,努力把句子连贯地说出来。他一边学习,耳朵一边快乐地动起来,说来也奇怪,他变成了人,可是鼻子好像比以前更好使了,耳朵也能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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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港不是每天都有恐怖分子,其实大部分时候半月港都是很平静的,身为员工只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就好,只要不违规,半月港的安保措施足够保护每一个职工。
在经历了漫长的进化史后,基本上大部分星球的智慧种族的外表都大相庭径,几乎都是能够用手操作工具,用脚站立行走。只不过因为每个物种的生存环境不同,为了适应环境,大部分外星智慧种族都是可以变形的,他们有两种形态,一种是能够在自己星球上畅游的原型,一种是双手双脚站立行走的人类外形。由于宇宙飞船的座位大都是按照人类外形设计的,大部分外星人在安检的时候也不会露出原型,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
不过……
“啊!!!”一声惨叫声传来,半月港的安保人员迅速赶到声音的发源地,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安检员,紧闭着双眼捂着耳朵大声惨叫着,而她对面是一个一脸无辜等待安检的外星人。
“怎么回事?”这名旅客显得有些不满,“你们的职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看见我就开始惨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我的耳朵是叶子吗?我们的原型是植物,就算是变成人形也是需要留一些叶子来进行光合作用的。你们的职工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就吓成这个样子而不打算给我做安检了吗?”
“这个……”范华阳一脸歉意地走上前向这位旅客道歉,这就是他的工作。可是旅客依旧不依不饶,一定要那位女职工道歉。可是女职工蹲在地上眼睛都不敢睁开,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冷静的了。
她负责的工作程序刚好是杨晓天的上一个关卡,这边一出事,杨晓天的工作流程也就停了下来。他看过去,见范华阳满头是汗地被人骂着,便忍不住静悄悄地走过去,脚步十分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谁知还没靠近,他的鼻子就开始发酸,忍不住打起喷嚏来。
“阿嚏”“阿嚏”,只是喷嚏声范华阳都能知道是谁发出的,他听到声音后立刻回头,看见杨晓天走向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孩子这几天好像胖了点,应该是他偷偷放的食物的作用吧。不过怎么打喷嚏了呢?是感冒还是什么过敏?
范华阳用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向杨晓天。
“好奇怪的味道,”在赵钰耐心教导下说话已经很利索的杨晓天慢慢道,“鼻子不舒服。”
“哪儿有味道,我没闻到啊?”范华阳动了动鼻子,一无所获。
“她的头发和脸上都有。”杨晓天指了一下正在哭泣的女职工,又看向那名旅客,“他身上也有。”
“你在说什么?”旅客露出被冒犯了的表情,“难道你是在说我身上有异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