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狄边眼中露出了一些神采,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盯紧他,急切要求道,“让我出去,我很健康,我不要在这里,让狄秋鹤来见我,让他来见我!他不能这么对我!”
“今天是九月七号。”医生记录下他今天的身体数据,盖上记录本,挥挥手先让其他人离开,然后对上狄边的视线,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今天你会有访客,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你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就看今天这场谈话了。”说完转身离开,绝情的带上了门。
身体的疲软让狄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他呆在这个颜色单一的病房里,听着各种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眼中的神采变得扭曲起来,“访客,会是谁,狄秋鹤,狄秋鹤你滚出来见我,狄秋鹤……”
一天煎熬的等待后,狄边终于在晚饭时分等来了今天的访客。
“范达?怎么会是你?”狄边意外,急切的朝他身后看,眉头皱着,眼露恨色,“狄秋鹤呢?他怎么没来?让他滚出来见我!”
范达挥了挥手,胡召二话不说上前,对准狄边就是狠狠一巴掌。
狄边毫无防备,被打的脸偏向一边,口腔里立刻泛出了铁锈味,身体歪了歪,掀翻了床上的小桌和桌上看起来味道十分不错的营养餐。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别乱说话。”范达淡淡看着他,慢悠悠问道,“狄边,这里的日子过得舒服吗?”
狄边稳住身体,呸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扭头看向胡召,眼神阴森森的像淬了毒,“胡召,你这条背信弃义的恶心走狗!亏我当初那么信任你!”
范达见他不开窍,再次挥手,“继续打。”
胡召听话上前,揪住狄边的衣领,重重给了他一拳。
被病痛腐蚀掉身体的狄边扛不住他全力的一拳,闷哼一声倒在床上,脸立刻肿了起来,痛吟着说不出话。
“这两下是替莲秀还给你的。”范达看着他红肿后变得越发丑陋的脸,缓慢道,“你总共对莲秀动过两次手,第一次,秋鹤出生一年后,你父亲迟迟不愿意提你进总公司,你不甘心,想偷偷创业证明自己,但是手里没钱,于是把心思动到了莲秀的嫁妆上。她没给,还把你的打算告诉了你父亲,劝你踏踏实实从分公司管理干起,积累经验,你很生气,打了她一巴掌。”
他说着那份调查报告里记录着的东西,看着狄边渐渐露出的惊疑表情,眼神越来越冷,“你第二次跟莲秀动手,是在她怀上二胎之后,当时你已经和秦莉勾搭在了一起,被秦莉缠得对莲秀越发没好脸色,醉酒后打了她一拳,害她流了产。莲秀看在秋鹤的份上,硬是忍下了这件事,对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然后当着你父亲的面和你提了离婚,要求带走秋鹤和自己当初嫁给你时我给她的嫁妆。”
听他把过往这么详细的说了出来,狄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心里慌乱起来,眼珠不安闪躲着,额头渗出了冷汗。
如果范达连这些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那后来那些……
“后来,你父亲挽留下了莲秀,并狠狠责罚了你,剥夺了你刚拿到的分公司经理的位置,让你在家好好思过。”范达盯着他的表情,语气渐渐加快变沉,“恰逢秦家生意失利,急需一笔资金补窟窿,秦莉巧言诱惑,你心里也有气,于是你们一拍即合,打起了莲秀手里嫁妆的主意,还计划要了她的命!”
“别、别说了!别说了!不是这样的!你闭嘴!”狄边激动反驳,心脏剧烈跳动着,抬手捂住了耳朵,试图逃避。
胡召立刻上前粗暴的拉下了他的手,用安全绑带固定住他,逼他继续听下去。
“你假装道歉悔过,拿秋鹤打感情牌,引得莲秀心软,然后提出要和莲秀重温蜜月之旅,修补感情。”范达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狄边,微微弯腰,眼神像是钢针一样,一寸寸刺过他的颈部皮肤,“你们先去了Y国和M国,莲秀被你的假象迷惑,慢慢心软,放下了心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了把嫁妆转移给你的文件……然后你伙同秦莉,在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带莲秀去了偏僻的G国,偷偷给她注射了一种慢性病毒。”
狄边激烈摇头,想说话却被范达用毛巾塞住了嘴。
“秦莉提供药物,你亲自动手,然后我的莲秀就这么没了。”范达拿起掉在床上的餐刀,轻轻贴上狄边的脸,在他惊惧瞪大的眼神下竖起刀尖,虚虚划过他的脸庞,停在他的眼睛上方。
“你蠢了几十年,唯独在害莲秀这件事上聪明了一次,不仅糊弄过了你的父亲,还糊弄过了所有医生。”范达把刀尖一寸寸下移,看着狄边呼吸粗重瞳孔收缩的样子,嘴角微勾,邪气满身,“你骗你父亲,说你偷偷在外创业失败,莲秀不忍心你被责罚,所以用嫁妆给你补了窟窿。你骗医生,说莲秀的日渐虚弱是因为流产后郁结于心,引导医生往心理原因等方面查找病因,也怪当时国内医疗体系还没有和国外接轨,病毒库更新不全……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在莲秀自己意识到不对,要求独自出国治疗时,用秋鹤威胁她!让她最后一段时间过得心惊胆战,只能痛苦等死!”
刀尖猛的下落,狄边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了变调的求救呼喊。
“这世上没被发现的毒有很多种,精神上的折磨可比肉体上的折磨可怕多了。”范达在刺到他眼球的最后一刻抽回了刀,看一眼他湿漉漉的下身,不屑的站直身,把刀丢到地上,语气回复了平静,“听说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正好,我也不准备让你一直享受下去,身体养好了,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狄边虚脱的瘫在病床上,身上全是受惊流出的汗,失禁的感觉让他狼狈又难堪。
“皇都现在已经没了,有的只有属于秋鹤的华鼎。”范达坐回轮椅里,敲了敲椅子扶手,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来,“我想想,现在还有什么是能让你觉得生活还有希望的……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在国外偷偷藏了一笔钱?但你是不是忘了,那位你十分信任的刘副董,可是在最后关头狠狠给了你一刀,你藏在国外的钱,只是给他做了嫁衣。”
狄边身体一震,猛地扭头看他。
“还有一些零碎的股票基金,你放心,它们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纸了。你偷偷培养的团队现在也已经成了落水狗,自顾不暇,没空来关心你的死活。掌握你大堆秘密的王律师现在是我的人,你有本事从这家疗养院里逃出去,我就有办法把你送进监狱,让你过得比现在更惨。”
留的后路全被斩断,狄边目呲欲裂,脸憋得通红,胸膛因情绪无法发泄而剧烈起伏着。
“别急着气愤绝望,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范达交叠双手搭在腹部,温和微笑,“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在牢里和人斗殴伤了身体,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狄家留后了。”
狄边一愣,然后居然扭曲的露出一个快意的笑来,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用尽全力,在被堵住嘴的情况下哼笑了一声。
“你果然很冷血,在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担忧焦急,而是报复后的快意。”范达一点不在意他的哼笑,反而迎着他的视线,也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是不是觉得还有秋鹤能给你狄家留后?觉得你掌握了我的短处?不,你错了,秋鹤已经有了爱人,他跟我说过,这辈子他就算有孩子,也只会是收养的,或者是他的爱人代孕的孩子。”
狄边脸上的得意一僵,皱眉,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代孕?狄秋鹤是疯了吗,居然让他的老婆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想不明白?”范达脸上笑意加深,挥手示意胡召,“把东西给他看。”
胡召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打开里面的相册,点开最新保存的一张照片放大,翻转过去给狄边看。
照片里,狄秋鹤和贺白正亲昵的靠在一起翻影集,两人身上穿着同款的睡衣,脸上全是笑意,幸福甜蜜毫不掩饰。两秒后,照片自动翻页,另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还是穿着睡衣的两个人,只不过贺白已经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狄秋鹤正在偷偷亲吻他。
“赫……呵……”
狄边的表情变得扭曲,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却被毛巾堵得变了声调。
“对,就是那个被你针对过的贺白。”范达摆摆手,示意胡召把照片拿走,看向狄边,微笑问道,“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很般配?”
狄边脸上露出恶心厌恶的神色,胡召干脆利落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范达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说道,“小白很好,秋鹤能遇到他是他的福气,两人已经决定在年底公开关系,等小白大学毕业后就举行婚礼。狄边,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把婚礼全程直播给你看,让你好好见证一下,没了你这个人渣父亲,秋鹤的日子过得有多幸福。”
“不……我不许……”狄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不敢置信的剧烈挣扎起来,嘴里的毛巾因为那一巴掌而松脱许多,被他用舌头顶了出来,气愤喝道,“不许!我不允许!秋鹤不能和男人在一起,他不……”
胡召捡起毛巾重新塞住了他的嘴,还用力紧了紧,免得再次松脱。
“你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范达冷笑,反问道,“你是不是还在做梦,想着以后等我死了,再重新出去在秋鹤那耍父亲威风,夺走华鼎?”
狄边身体一僵,显然是被猜中了心思。
“但很遗憾,华鼎现在是在贺白的名下,你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落空。另外,我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狄春华的身世公之于众,让大家都来看看你的真爱给你戴了顶什么样的恶心绿帽,让全世界的男人嘲笑你的无能和愚蠢。”范达补了最后一刀,欣赏了一下狄边愣住,继而不敢置信,最后气愤疯狂的模样,亲自上前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看着狄边的眼睛,低声问道,“狄边,想不想再见一见莲秀?”
狄边的挣扎猛停,双眼不敢置信的睁大。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鱼贯进入,动作熟练的把狄边重新固定住,然后取出他嘴里的毛巾,拿出一支与从前不同的针剂注入他的体内,让开身,露出了后面一张陌生的医生面孔。
嘴巴重获自由,狄边立刻呼喊起来,“不,你们刚刚给我注射了什么?我有些头晕……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范达!你不能这么做!你别走!回来!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胡召推着范达朝着病房门走去,再没看他一眼,然后病房门关闭,医生护士围拢过来,在他身上操作了些什么。
意识突然开始昏沉起来,世界似乎都在旋转,那位面貌陌生的医生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狄边,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