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重锦堂
“你都听清了?”太夫人神色不明,眯着眼睛看向齐妈妈。
齐妈妈上前了两步,低声说:“听得一清二楚,世子爷明着就说是表少爷的奖励,亲自送到表少爷手里,顾妈妈和卢妈妈脸色整个都黑了,顾妈妈怎么劝世子都不听。”
太夫人自是知道那些锦盒里的东西价值几何,有些还是世间难寻的宝贝,特别是今年宫中的赏赐,就是几位皇子皇孙都没有的好东西。
太夫人撵着手里的佛珠,半响才淡声问:“齐妈妈,你觉得是曦儿……还是荣儿自己想的?”
齐妈妈闻言浑身一振,抬眼看了看太夫人,才稳声说:“表少爷进屋子的时候看起来很是惊讶,不像是事先知道的。而且曹公公就在院子里,表少爷捧着匣子出去,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笑眯眯地同表少爷打招,还对世子爷说……说‘今后想要取什么直接派人就好’,看起来并不在意。”
齐妈妈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老奴看睿王府对表少爷的态度有些……太过于恭敬了。”
那曹公公是谁,可是从小在宫里伺候着先亲王长大又伴随着出宫开府的老公公,与宫中大内总管来公公同一辈,听说往来一直不错,谁见了也得礼让个三分。
可这位公公对林曦向来就十分亲近,有时还感觉带着一丝恭敬。
人老成精的太夫人总觉得其中有些怪异,自从赵元荣住进揽月轩就更强烈了,如今被齐妈妈点破更加迷惑,只是任她如何想象也猜不到这其中关键。
想不清楚便暂时不想,只要不是林曦挑唆的,太夫人便微微放下心。
然而正在这时,刘氏来了。
太夫人眼中讽刺顿时闪过。
“妾身知道外甥是好的,可荣儿年纪小,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了人,反而让外甥为难,里面不少听顾妈妈说还是御赐之物,丢了哪一件都是不得了的事。王爷还在北境,若是知晓怕是会不悦。”
刘氏虽然对林曦优待,但是再怎么说林曦也是外人,赵元荣就这么随随便便将价值连城的宝贝送出去,而且单单给了林曦,连萧玉衡都没得一点半点,这让她也颇为恼怒。
怪不了赵元荣,自然只能怪到贪婪的林曦身上,孩子小不懂事,难道已是十六的林曦还不明白贪心不足吗?
太夫人哪有听不出她的意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让荣儿收回去,还是让曦儿自己送回来?世子虽小,但也一言九鼎,出尔反尔之事他可做的?就算曦儿交回,他可愿收?”
刘氏噎了一下,转而忿忿道:“若是知礼,怎会就此收下?让人知道,睿王世子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不亲近,好东西可劲地给了外人,怎看我们永宁侯府,今后都不需做人了!”
你也知道!太夫人冷笑,“这话老婆子说不出口,你倒可以试试。不尽心尽力看顾荣儿,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难怪他会有此一举,看着吧,就是告知了王爷,王爷也不会说什么。将荣儿救回来的是林曦,给他调理身体的是林曦,教导他的依旧是林曦,整日整夜陪伴他的还是林曦,呵,可怜我外孙儿,自己还未成家立业倒是先学会带孩子了。”
刘氏被气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太夫人强自隐忍,若不是太夫人是婆母,她要问问这都谁亲谁远,将来给她养老送终,摔盆戴孝的是姓什么了?
太夫人知道刘氏琢磨着什么,本想解释一番也淡了心思,只说了一声“乏了”,便进了内室。
最终太夫人也未对林曦多说什么,不过是“心中有数”这四字而已。
林曦知道有些事情本身便无对无错,他自是可以为了表示正直无私,将这三个锦盒送还睿王府,甚至直接交给太夫人或刘氏保管,求得一个好名声。
然而就如赵元荣所说,这都是一片心意,推了,孩子是否会难受?
看着一笔一划越来越端正的赵元荣,林曦忧愁的脸也慢慢抚平了。说来说去他不过外姓之人,太夫人对他好,他心里明白,然而其余的,他不强求也不交心。
不知什么时候,赵元荣的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永宁侯府。
只是看着手中的算术题,林曦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都给了我,今后你还能拿什么再奖励呀?”
赵元荣闻言笑眯眯地抬头,接着使出杀手锏,“还有父王呀,我把他送给表舅咯。”
林曦抽了抽嘴角,默默无语,自从赵元荣说穿了他们俩父子的心思,赵靖宜人虽然不在,但他的一切正慢慢被他儿子赠送出去,等他回来估计连人也一并归自己了。
见林曦又不说话了,赵元荣甩下笔,扑进林曦怀里,追问:“我和父王都送给您,表舅要不要呀?”
要不起啊,世子爷!林曦心里哀号。
赵云容努力爬上林曦的大腿,搂住脖子,不依不饶,“要不要嘛!要不要嘛!”
林曦实在没法,仰着脖子喊道:“你父王不要,我就要你好不好?”
闻言赵元荣咯咯笑,“父王好可怜哦!”
可怜个屁!林曦心里大骂。
这几天被心上人骂得极惨的赵大元帅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帅帐中说了一半的宋将军住了嘴,与其他将两都瞪了眼睛看他。
一个老将军关心地问:“元帅,要不要叫军医?”
赵靖宜挥了挥手,“不必,有人不高兴念叨而已。”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目光深远,仿佛面前出现了他的两个大小宝贝。
将领们顿时面面相觑。
这有了心上人的就是不一样啊,瞧这都几回了。
思绪飞的不远,很快就牵了回来,赵靖宜冷下脸,挥了挥手继续。
之前禀报的宋将军继续道:“我军与胡奴几次短兵相接,胡奴皆被打退,近日胡奴大军来犯虽依旧频繁,可并不持续,稍有败绩便慌乱退逃,依末将之见,胡奴若不是失去战意便另有大谋!”
另有一位张将军说:“如今正是春季,草原正是水草丰盛牛羊放牧的季节,有吃的谁也不愿打仗,若不是达达王子被囚,我看胡奴巴不得回去放牧多生几只小羊羔。”
说的有道理,众多将领面露沉思点了点头,有人应和道:“胡奴范我大夏大多在秋末,抢了粮食回去好过冬,这个时节却有不对。”
“那么他们是在萌生退意?”
“可也不像,胡奴向来来去迅速,逃便是逃,若是一路攻下也便罢了,如今边境未进一城,哪有过几日就来挑衅一回,徒留下几十条性命,难不成想与我军持久相对?”
赵靖宜听着下方,手指轻点着帅椅,目光落在平铺的地图上,在边界线上来回。
“明日派出斥候查探。”
众将退出帅帐之后,赵靖宜还未准备就寝。
他没有想到,只是分开不到三个月的日子,思念便如潮水淹没他。
曾经的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某人牵肠挂肚,恨不得明日便如胡奴大战一场,好速回京将人放在目光所到之处。
让他嗤之以鼻的情爱呀,只有当求而不得,得而分离之时才分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