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受的伤?”叶少泽问他。
其实刚才伺候朱景越的宫人已经完整叙述了经过。
朱景越有点失望地看着那只手,他刚才不应该醒过来的,这样想必父皇还在为他擦拭额头……他低声说:“三弟言语侮辱于我,我不服与他争执,三弟拿了桌上的砚台砸我。我又痛又急,也伤了三弟……”想到父皇一向是喜欢三弟的,朱景越有了点不安,怪自己太冲动了。
如果父皇知道自己伤了他最喜欢的孩子,会不会就此不再理会他了。他哑声问:“父皇可怪我……”
其实为三皇子告状的人已经在门口哭喊了。
叶少泽听了却很满意,总算这孩子还有几分凶性在。他只怕那种懦弱无能的,这样的人一辈子都调教不出来。至于三皇子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叶少泽从没有想过培养他。叶少泽站起身跟他说:“朕自然要罚你,罚你以后每日下午到朕的书房来,直到你反思好了为止。你可明白了?”
伺候朱景越的嬷嬷听了忍不住擦眼泪,早就劝过二皇子忍,偏偏他忍不住,如今惹恼了皇上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朱景越听了仿佛不可思议般抬起头,他的心里却非常高兴。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惩罚,反倒是恩赐。
他追问道:“那父皇也会在书房里吗?”
叶少泽看他一脸的喜悦,嘴角一扯说:“朕自然在。”
朱景越更加兴奋了,自己岂不是以后每日都可以见到父皇了,朱景越不禁抱住父皇的腰身,低声说了句:“儿臣愿意受罚!”
那腰身抱进怀里才发现着实细瘦,一股淡淡的熏香味传来,衣料陌生的触感。朱景越一愣之后就立刻放开了,他怕父皇会不高兴。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父皇那张俊美至极,反倒有几分艳色的脸情绪依旧淡淡的,他才放松了些,暗自命令自己以后不可再做出逾越之举,父皇明显不喜欢别人亲近他。
饶是如此,他多年缺乏人关怀,还总想着那一抱的感觉。
叶少泽见他自己已经把手缩回去了,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他好好养伤。
叶少泽从朱景越的宫里回来,只见萧贵妃已经带着三皇子在殿外跪着了,三皇子长得玉雪可爱,看到叶少泽就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那脸上的确有一道血痕。
萧贵妃知道叶少泽发落了朱景越的宫人,还立刻就让内务府选了一批新的送进去,太医也即刻去了朱景越那里给他医治。心知事情恐怕不妙,哭着说道:“皇上,旭儿实在无辜啊!平白被二皇子所伤,还求皇上为旭儿讨个公道。”
叶少泽想起朱景越脸上的血,笑着问三皇子朱景旭:“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景旭知道父皇一向宠爱自己,反正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听的,他立刻就委屈地说:“我不过是与二哥玩笑几句,他就想伤我!”
叶少泽冷笑问他:“你砸伤他的额头,言语侮辱于他,这是玩笑?”
朱景旭从没有被父皇这么对待过,一时愣住了。他更委屈了:“反正二哥平日听得也不少,宫人们都说他是贱种出生,他自己也该听习惯了……”
“放肆!”叶少泽一拍书案,突然打断了朱景旭的话,“你兄长的出生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堂堂皇子,开口闭口的污言秽语,谁教你说的这些的!”
朱景旭被叶少泽突来的怒火吓到了,他愣了半天,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
萧贵妃也是心里一惊,跪地道:“皇上,旭儿他还小啊,定是别人挑唆他的,是臣妾教得不好,求您饶恕他啊!”
“他还小?他今年虚岁十一岁,便是二皇子也不过比他大三岁。哪个皇子这个年纪还不懂事的?”叶少泽冷笑,也有点受原身情绪的影响了。
朱彦文对朱景旭是真心的疼爱,朱景旭却在他死后迫不及待地跪拜朱俊晟,甚至主持编写父亲传书时,也对自己的生父大加污蔑,不过就是想讨朱俊晟的欢心而已。朱彦文对他是悲伤失望至极。
“是啊父皇,”朱景旭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父皇您不要怪我,我都是从宫人那里听来的,是母亲管教宫人不严,不关我的事……”
萧贵妃听到儿子说出这些话简直就是气急攻心,她说是一回事,这话朱景旭能说吗!
“慈母多败儿,萧贵妃把三皇子带下去好好想想吧。”叶少泽终于平静下来,指了指三皇子说,“下次若再让我听到他有这些骄纵跋扈的事,朕定不再轻饶了他。削了他的皇子之位贬为庶人——”想到朱景旭日后会做的事,叶少泽就觉得厌恶,“朕也是做得出来的。贵妃可明白?”
萧贵妃听到叶少泽连“贬为庶人”这话都说出来了,自然不敢再帮自己的儿子说话,她心里也有些怨怼儿子,她虽然对别的妃嫔心狠手辣,对这唯一的儿子可是掏心掏肺的好。他竟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全然不顾母子情分了,她也有点心寒。
朱景旭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怎么一时间父皇这么对自己不如原来好了。萧贵妃带着他退下去,他一脸的苍白和不可置信,但那句贬为庶人让他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叶少泽这才整了整袖子,跨入了乾清宫中。想必这一幕很快就要传到朱俊晟的耳中去了,他可还一直没有见到这位皇叔,还等着见他一面呢。
朱俊晟批奏折的时候听到了探子的话,他搁下笔,这才有了丝兴致:“他呵斥了朱景旭?”
“王爷,皇上还说了些贬为庶人之类的话……”探子低声道。
“倒也不是全然昏聩无能了。”朱俊晟笑了笑,不过也没有注意皇帝,而是问起了自己最为忌惮的人,“后日就是岁贡了,宁王可说要来?”
探子道:“卑职打探不清楚,约莫是要来的。听闻宁王是为了马市要来上折子。”
朱俊晟听到这里,俊雅的脸微微一沉:“马市一开,他的权势恐怕再无法辖制。他倒也是异想天开,想用战事来威胁。便是边关民不聊生也不可让他得逞。你暗中注意着,看他到京城会和谁联络……”
朝中一定有宁王的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朱俊晟望着桌上那一摞奏折,脸色阴晴不定。
叶少泽也等着岁贡那天来。后宫之中皇后早逝,这些年一直是后位虚悬,岁贡之后要在宫中宴请大臣,事情也是太后和萧贵妃在帮忙操持着。叶少泽料理了朱景旭一番,朱景越也每日受罚,兄弟争执的事也就没人在意了。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景越的地位与原来不一般了。
朱景越第二日下午都到南书房来,叶少泽也不管他,只扔一本史书给他看。看了之后叶少泽来问话“齐桓公治国之术如何?管仲如何。”或者又问“权衡之术作何解。”
叶少泽原来管一个大企业,现在要管一个国家,虽然现在还是个傀儡。但是这些都是相通的,聪明的人不用研究《君主论》或者《厚黑学》,也能把这些玩儿得很顺。他用这套教朱景越,让他自由发挥。
朱景越拿着书在一旁看,目光总是会落在旁边认真批阅奏折的父皇身上。他很希望自己能更靠近父皇一些,与他亲昵一些。但是父皇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他也强忍着想靠近他的冲动。只有偶尔他的回答让他满意了,才对他说一句赞赏的话。
朱景越为了这句赞赏的话越发的努力,他本来就聪明,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仿佛天生擅长的。他的时候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竟然有这么多阴暗残酷的想法。
叶少泽偶尔摸一下他的头表示赞赏,他发现朱景越会认真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掌下的发有些扎手。他就会再温言多说几句。朱景越只觉得他的手软和,想抓来好好一看,却不敢动手,任由他摸自己的头。那一整日伺候朱景越的宫人就发现,二皇子的心情非常好。
藩王岁贡的日子则很快就到了。
叶少泽一早被宫人叫起,他吩咐了朱景越今日不用过来。今日仪式隆重,礼服一层又一层,腰系玉带,华丽庄严。衣着妥当后才起御驾去了金銮殿,朱俊晟也早已在金銮殿上等候,叶少泽看到了一个俊雅的男子站在殿下,约莫三十岁。朝臣站在他周围,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就是朱俊晟了。
朱俊晟对他跪拜,表情依然漫不经心,却在看到叶少泽脸的时候怔了怔。
等叶少泽再看他时,他已经收回了视线。跪拜自己这个侄儿皇帝也算是给他面子了,朱俊晟的态度并没有十分恭敬,其实他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宁王。
文武百官和各地藩王已经来齐了,宁王却还没有来。等了片刻之后人还没有到,仪式就已经开始了。
那边礼官都唱礼了,才突然有人说:“宁王来了!”
只见御道之上侍卫两排站着,低垂着头。却有一人拾阶而上,身后跟着的是端着贡品的侍从。那人穿着一身冰冷的铁铠甲,似乎有一股凛冽的边关苍山的寒风朝人袭来,他身材十分高大挺拔,足足比旁人高了一个头,一张脸俊朗绝伦,眉峰比常人更高些,看着就有股不寒而栗的霸气。身上那种长年累月的血腥气散之不去,就是随便站在那里,也绝对叫人害怕。
但他偏偏嘴角带着淡笑,看也不看殿上的帝王,而是对着旁边站着的朱俊晟。把手上的鹿皮护肘解下来,慢悠悠地说:“晟王爷,一别五年,晟王爷可还安好?”
旁边早已有礼官被气得脸色通红,说道:“大胆宁王,你穿甲入殿不妥不说。来了为何不跪皇上,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