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靳雨青即将撕碎最后阻碍他的渔网,上半身挺起,竖起耳朵寻找回归海浪的最佳方位时,一兜带着浓重药味的粉末从头顶上扑下来,像是将一袋面粉直接盖在了脑袋上。药粉迅速与他身上的海水融化在一起,凝血了的伤口也被它们渗入。
一抿唇,少量粉末被舔了进来,很快舌尖一阵酥麻,就连舌根也软得说不出话来。
“嗵——”的一声,周围小声的欢呼起来。
鲛人的沉重身躯垂倒在甲板上,粗壮的鱼尾泥鳅似的无力的扭曲拍打着,他伸出手,想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才一抬头,一只脚刚好踩住了他五指分明的蹼爪。
玄衣垂落在甲板上,衣角被淋漓的海水浸湿。而他的视线全部被鲛人吸引,一件衣袍根本算不得什么。
“果真很美。”男子伸出食指,搔刮着鲛人的下颌,阳光照射之下,这只鱼兽苍白的皮肤上闪着粼粼的碎芒,约莫是铺着一层白色的鳞砂,尾鳞耀着一种冷冽的蓝,而那双眼眸绿得极透彻,像是人为嵌进去的玺石。
“太……公子,您小心些,这只鲛人十分凶猛,它刚才还杀了我们好几个人。”
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指腹在靳雨青的削薄的嘴唇上碾过,甚至掀开他的唇肉,恶意地挑弄他隐藏在嘴里的獠牙:“怕什么,不过是一只妖精而已,你看它,多么乖顺。”
鲛人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野兽发怒的声音,它张开牙齿阖住对方的手指,试图威胁要将他的指头咬掉。而无力扣咬的牙关却令他有心无力,男子的指尖按压|在他湿凉的舌面上,愈加玩得起兴。
他挑起一缕鲛人的亚麻色头发,俯下|身子感叹道:“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你是他们的王?”
靳雨青厌烦地吐出嘴里的指节,伸长的指甲猛地挥出去,他因中了类似麻药的粉末,方向感大大的降低。男人在他袭击的时候就迅速侧了侧身子,尖爪在他的玄衣上刨开了几道口子。
“公子!”
玄衣人无视手下的警告,手掌在鲛人眼前晃了晃,诧异道:“你看不见?”
鲛人瞪大的凶狠双眼实在是过于剔透了,美则美矣,却没有凝聚的光泽,仿佛两颗失去神采的琉璃珠。
“怪不得。”男子领悟道,之前捕捉到的鲛人虽然也有语言不通的弊端,但却都能够通过他们的行为和动作相互理解彼此的话语,而这条鲛王却暴躁不堪,根本无法沟通,只能用武力镇压。
玄衣人皱了皱眉,手掌试着伸向靳雨青的头顶,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摩挲着他耳翼下隐盖着的腮器,这种敏|感地带被人触摸的感觉就像一只猫袒露着它的肚皮。男人将他从网中捞起,拔掉他背上的箭头,因为药粉的麻痹作用,生着倒钩的弩|箭离开身体的时候,靳雨青只有轻微的几声浅哼。
“很好。”玄衣人夸奖道,一手将他拢在怀里,另一手往下摸到一片与旁边纹路都不太一样的蓝鳞。他凑近了鲛人的异形耳缘,柔和的声线里缠着低鸣的喉音,浅吟着吐露了几个声调。
听见这几个声调的靳雨青尾巴一颤,失明的眸子用力的睁大,想要突破病变的障碍,看清自己眼前的到底是谁。潮湿的爪拍在男人的脸颊上,仔细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因他刚刚缠|绵低语的,分明是鲛人之语,是最简单的求爱情话,类似于“我爱你”。
被麻痹的身体使靳雨青无法明确得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谢珩,更不知道穿越而来的谢珩能否将他一眼认出。因此而略显焦躁,指爪紧紧的抓着男人的袖口。
“呵……”玄衣人笑了一声,直接将这条刚才还彪悍无比地要吃人的野兽横抱起来,在几十双诧异眼神的注目下,抱着鲛人走下甲板,后面的船舱里有一个专门储水的深舱。
他将靳雨青放下去,看着它趴在水舱边缘,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珠却无比明亮,好看的尾巴到了那扇硕大的尾鳍处,已是有些蓝得发黑,欢快地击打着及腰的水面。
“你喜欢我吗?”男子戏谑地笑道,半蹲着触摸他扒在水池边缘的蹼爪。
靳雨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了下脑袋,嗓子里发出了一串美妙的歌吟,似乎能直接穿透胸腔,将人的心脏用甜蜜的罗网包裹起来,让人禁不住想要与他们一同沉沦在汪洋大海里。
“一只蛊惑人的妖精……”男人闭起眼睛,心里告诫自己万不可受鲛人魅音的蛊惑。然后凝神静视,抓起他两只手,忽然从侧面的木质舱壁上撩来一对铁拷,咔咔两声扣在鲛人的手腕上,冷声道,“既然这么喜欢,那就永远留下来吧!”
靳雨青一僵,两只腕上的冰冷触感令他霎时狂怒起来,利尾劈开水面,扫向正要离去的男人,却被他一把刀鞘抵挡开来,落空得击打在船舱木壁上。
-
他们在海上飘荡了几天,每天都有人打开水舱顶上的一扇小口,将一袋药粉撒进来。靳雨青昏昏沉沉的,辨不清到底行进到了大海的何方,也发不出更加嘹亮的吟唱,以掀起一场弥天的海啸。
让这队船返航的,是即将到来的海上风暴,以及快要见底的淡水和食物。
靳雨青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箱笼里,双手被锁住,鱼尾也坠挂着一个铁疙瘩,让他无法活动。四周用铁板和钉子全部封死,只留了细细的缝隙供他呼吸。船舶抵达沿海港口时,他听到的是鼎沸人声,十分嘈杂,他们可能是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
车马声在箱笼周围响起。
靳雨青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去何方,身上这些累赘玩意并不能成为困缚他的绝对武器,只要他能够回复体力,劈开这个箱子也不是问题,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
而在返航的途中,靳雨青渐渐摸索到了一些信息——捕捞他的是一群芜国人。
这很可能代表着,当初由十六所扮演的导丨火丨索的角色,直接落到了靳雨青自己的头上。那么下一步,他是被拉到集市上出售,还是直接被贡献给秦逸?
-
载着箱笼的马车经过之处,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迹,一个面色晃白的年轻公子望着这串泛着海水腥气的水痕发呆,人群散去后,他尾随着这条痕迹拐了几条小巷,最后彻底跟丢了踪迹。
地上有东西在闪闪发光,他弯腰捡起,见是几枚苍蓝色的鱼鳞,足足有半个手掌般大,向着阳光透去,似乎还能看到里面暗潮汹涌的蔚蓝海底。
他朝空打了一个响指。
“公子?”一个飞影落下来。
男子捏着鳞片,两手飞速比划了几下。
“今天不出海了?”那人理解后,又疑惑道:“海、海水?您要海水做什么?”
他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怀念的微光,右手抚摸着光滑的鳞片,左手食指在他的掌心点了几下,意道:
“迎接我的王。”
☆、第71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5
一辆马车停在一个宽宅大户门前,门上并未挂任何匾额,似是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是何人的住处。车厢很窄小,但看得出用料都很考究,虽简朴但并不简陋。
车夫撩开帘子,一个身材较为单薄的年轻男子钻下车来,向车夫微微点了点头,迈进了院子。
“公子!燕公子!”
他刚进去,从后院飞奔着跑出来一个少年,面容姣好,身上还*的挂着水,神采奕奕地飞扑上来,抱住男子的一条手臂,微微仰着脑袋,惊喜道:“公子!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燕文祎低头看了看他漂亮的脸蛋,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点了点自己耳后的位置,对他比划道:“擦干|你身上的水。”
少年摸摸自己的耳朵,确定形状是正常的人类耳尖,只是后面的腮器还没有完全变回去,正一张一合的吞吐着未干的水迹,便吐吐舌|头,保证自己下次绝对不会这样闯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