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王忱还有一间同样格局的办公室,外间也是办公用途,里间却改成了小的起居室。有个能放平躺两人的沙发床,有电视,还有小餐桌、小的酒吧台、冰箱等等。
这位主管星宇影视发行部门的“小林总”叫林夕隐,其实是秦阅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两人交情匪浅。
秦阅不觉得对方是来找他谈业务的,否则对方应该会让秘书电话预约,因此,他考虑了下,还是决定去起居室见对方。
星宇影视是国内当下在电影发行制作方面的龙头老大,虽然国产电影质量这么多年都没太大进益,但必须承认,整个产业发展却是越来越蓬勃,竞争也很激烈。秦阅向来喜欢电影,能在这个行业沉下心来发展,为的也就是有一天能认真做电影。当然,公司运转毕竟需要钱,这十多年来瞬星都是专注在电视剧的领域里捞钱,总共也才发行过四五部电影。
其中有三部,都是和星宇合作的。
这样的合作当然是建立在秦阅和林夕隐的私人交情之上的,否则星宇没道理帮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公司进入电影圈的高级游戏中。
虽然学生时代,一直都是林夕隐这个学渣抱秦阅大腿,但真正进入到事业领域以后,两个人的角色却恰恰颠倒了个。
因此,于情于理,秦阅都没法拒绝林夕隐的突然到访。
“你怎么来了?”秦阅坐电梯下楼,一直到看见林夕隐吊儿郎当的笑脸时,都没有消掉被打断工作的烦躁。
不过林夕隐早习惯了秦阅的脾气,丝毫不在意,他臂弯挂着自己的西装外套,领带打得松松垮垮,身上还有刺鼻的女人香水味,看见秦阅就伸手搭上了对方肩膀,“来看看你啊,我这一听说你从山西回来,马不停蹄就来请安,你丫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啊?”
秦阅用了十成力把林夕隐的胳膊打开了,“少废话,我忙着呢。”
王忱这间办公室也是指纹密码锁,秦阅用指纹开了门,办公室里一阵久不被人踏足的尘土味。
林夕隐登时骂:“操,这什么地方。”
秦阅也没想到开门是这个景象。
他记忆里,王忱的办公室,永远有王忱习惯用的墨水香。他爱吃水果,屋子里有时候还有果香。
办公室朝阳,北京的室内永远不会潮湿,阳光洒满时,屋子里更是有扑面的暖意。
王忱的办公桌上原本摆着一瓶富贵竹,没有鲜花的娘气,却又有特殊的温柔。
这些所有的细节,曾经都能在冷漠诡谲的办公气氛中,为秦阅提供一处关于“幸福”的存在。
而此刻,花瓶里的水早干了,枯黄的竹叶落在桌上,落在地上。
北京的仲夏,原来也不常日光满溢。譬如今日,窗外铅云低垂,仿佛在酝酿一场滂沱的雨。
这一切,都映得尘灰更灰。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秦阅突然意识到。
王忱去世前上映的电影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
他曾经筹划中的新片也被无限制搁浅。
公司合作的导演没有人不识趣地站出来说想拍,已经洽谈得差不多的演员也没有人敢拨个电话来问还要不要留档期。
整个世界的繁忙与急躁迅速吞噬了那些悲伤的影子,存在也好,离开也罢,没有一个人再去挂念和在乎。
死亡的可怖并不在于疼痛,而在于消失。
秦阅愣了几秒,最后说:“这是王忱的办公室。”
“……”
秦阅没在意林夕隐的失言,他径直进来开了窗,公司里都是中央空调,倒还不至于让房间太闷热和过度不通风。
可惜,没有他和王忱来开门,保洁都没法进来清扫,几个月没人用过的地方,沙发和桌子上都落了一层土了。
林夕隐轻轻叹了口气,毫不在意地在脏沙发上就坐了,然后把餐盒放到桌上,“没事,反正我就是来看看你,坐吧。中午我吃的港茶,打包了点点心,估计你没吃午饭,随便吃点吧。”
秦阅也坐了,但没动筷子,而是摸出了烟盒,“谢谢。”
“你的病还没好吗?我看你这瘦得有点厉害啊。”
秦阅淡淡地拨动打火机,“早好了,没事。”
林夕隐从前只觉得秦阅严肃的过了头,现在再打量对方,竟觉得秦阅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质,让旁观者也不敢和他说话了。
偏偏秦阅更不是那种会在聊天时候主动找话题的人,尽管作为东道主,他也很坦然地保持沉默。
一直沉默到抽完了一支烟。
秦阅把烟头扔到一个粉红屁股形状的烟灰缸里,然后习惯性地低头,将食指上沾的烟灰很仔细地擦掉。
林夕隐终于熬不住,找话题说了一句:“这烟灰缸挺可爱,是桃子吗?你妹妹买的啊?”
“不是。”秦阅看了他一眼,“这是屁股,王忱买的。”
“……”林夕隐立刻想扭头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是找的什么鬼话题。
谁知,秦阅反而主动接茬了,“一起去日本的时候,买性爱玩具顺便捎了一个,我说放家里就行了,王忱非说和装修格调不符,硬拿办公室来了。”
“哈哈哈哈!”林夕隐以为秦阅是在逗闷子,立刻捧场地笑了起来。
而下一秒,秦阅却说:“你看,这东西陶瓷做的,其实一摔就碎。可是它还在,王忱怎么没了。”
……
王忱没有没,秦阅召唤,王忱立刻上线。
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瞬星前台的时候,王忱感觉自己步下生风,风到能卷走北京一年的雾霾。
前台当然认识他是谁,也没拦,说放就放进去了。
然而,直到他满腔热血地找到艺人经纪部办公区的时候,王忱才发现白佳润根本不在。
只有她的助理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像是早知道王忱会来一样。
“佳润姐呢?”王忱没有朝无关人士撒火的习惯,他强行压下憋着的气,努力保持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