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崔锦暗中苦笑了一声。
她不认为自己能给谢五郎添多少堵。
崔锦敛去所有神色,认真地问:“什么好处?”
何公看向她,缓缓地道:“老夫知你有窥测天意之能。”
崔锦一听,心中大惊,浑身都僵硬住了。
这是头一回有人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指出上天赐给她的神技,且还是一位心怀不轨之人。她沉默了很久,方慢慢地道:“阿锦不明何公之意。”
何公淡道:“洛丰的崔家布庄若非你提前知晓,又怎能起死回生?”
崔锦说:“何公也说阿锦是被鬼神庇佑之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天感动于阿锦的诚心,才赐予阿锦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不屑地道:“老夫非寻常人,你那一套说辞骗不了老夫。”他又道:“即便布庄一事是巧合,那洺山古玉之事你又如何解释?若无你,赵家三郎又如何寻得洺山古玉?莫说遇到高人的说辞,老夫不信。洺山古玉本该由谢恒所得,却被你破了机缘。”
崔锦不曾想到何公竟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
她心下一凉。
何公的声音变得温和:“我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你有其他姑娘没有的野心。只要你站在我们这一边,待事成之日,即便是你想封侯加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好好考虑。老夫给你半个月的时间。”顿了下,他又道:“崔锦,你是个聪慧之人。”
.
崔锦回了厢房。
直到厢房里无人了,她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开了。方才短短两刻钟,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时辰,漫长得让她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中湿了整个背脊。
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何公捉她来不是为了给谢五郎添堵,而是让她站在庞大的巫族与谢家的对面,让她与谢五郎为敌!
她不禁感到了害怕,并非怕自己窥测天意之能暴露,而是与谢五郎为敌。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要与他为敌,她躲他都躲不及了,又哪来勇气站在他的对立面?
崔锦出了一身冷汗。
接连几日,每逢晌午都有一个郎君过来,唤作秦郎,自称是何公的心腹。他时常与她谈话。第一日是软硬兼施,先让她写了信给家中报平安,随后又不经意地提起当今天子,说天子好美人。
说这话时,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带着别样的深意。
崔锦又岂会不明白,只好装聋作哑。
第二日,他又来给她游说,说当今太子殿下心怀广阔,不拘于世俗的目光诸如此类的褒扬之话。
第三日,崔锦微微有了一丝改变。她的眼睛乌溜溜的,亮得像是含着水光,尤其是说话时,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软糯。
第四日时,秦郎看崔锦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了。崔锦也渐渐变得多话起来,她总用一种仰慕而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秦郎被看得心猿意马。
第五日,秦郎过来时还给崔锦带了一盒她昨日不经意提起的杏花楼马蹄糕。
……
半月将至,何公召唤她,问她考虑得如何。她悄悄地看了何公身边的秦郎一眼,收回目光时脸蛋微微有些红。
她说:“承蒙大人赏识,阿锦愿拜入大人门下,只是还望大人护住阿锦的家人。”
何公抚须道:“这点你不必担忧。”
次日,何公让崔锦做好准备,不日便前往燕阳觐见太子。崔锦温顺乖巧地应声。与何公告辞后,崔锦回了厢房。
她见到了秦郎。
她含羞道:“郎君的马蹄糕是阿锦从未尝过的珍馐,这几日多谢郎君的照顾。”说着,她又叹了声,一副愁绪难消的模样。
秦郎问:“怎么了?”
崔锦说:“以前阿锦一直在樊城,也不曾来过青城的杏花楼。不日便要前往燕阳,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去杏花楼了。”
她目光似有璀璨星辰,熠熠闪闪的,包含着期盼。
秦郎咬牙道:“我偷偷带你去。”
☆、第七十九章
杏花楼乃青城最具盛名的糕点铺子,足足有三层高。一层乃做糕点买卖的,包装得精致好看的糕点搁在华美的雕花乌木架子上,底下还有摆得错落有致的各式糕点,样样看起来皆小巧可口。
二楼乃用作茶肆,时常有人在一楼买了四五样糕点便上楼品茶,或甘苦或清甜的香茶配以可口的糕点,无疑是一次唇舌间的旖旎缠绵。
三楼乃招待贵客所用,只得四个雅间,每个雅间以梅兰竹菊命名。
秦郎担心有人会认出崔锦,索性要了竹字号的雅间,之后他又唤了小二进来,叫了一盅毛尖茶,还有马蹄糕、杏花酥、梅心糖等四五样糕点。
期间,崔锦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秦郎为她忙前忙后。
待秦郎坐下后,她微微一笑,说:“劳烦郎君了。”
秦郎说:“何来劳烦,能博美人一笑,秦某甘之如饴。”
崔锦噙着微笑,不再言语。
待糕点与毛尖茶陆续上来后,崔锦斟了两杯,说:“这半个月来,多谢郎君的照顾,阿锦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说罢,她仰脖一饮而尽,随后以空杯示意。
秦郎坦然受之。
之后,崔锦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着以后到了燕阳的事情。她边说边喝着毛尖茶。不经意间,一盅毛尖茶便见了底。
她正想再倒一杯时,轻轻地低呼一声。
“竟然喝光了。”
秦郎说:“我再让小二端一盅进来。”
崔锦笑说:“也好,我还有许多话要和秦郎说呢。”说着,她忽然面露羞色,小声地道:“我先去一趟……”她轻咳了一声。
秦郎马上明了。
待小二进来后,崔锦便让他带她如厕。离开竹间时,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屋里的秦郎一眼,随后跟着小二去了茅厕。
走了一小段路后,崔锦低声与小二说:“我自己去便可,你无需带路。”
小二应声离去。
崔锦当即加快脚步,与茅厕相反的方向行去。秦郎带她出来时,刻意避开了何公的人。也就是只要此回她逃离了秦郎,便能离开何公。
岂料刚出杏花楼,一道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
“你骗我。”
秦郎极为愤怒。
崔锦冷静地扭过头,失望地道:“原来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不信阿锦。阿锦果真看错了人。”她看着他,双目隐隐有水光,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诚恳,以至于秦郎当真反思了一下,他方才那一句话是否当真伤了崔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