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少年的明朗阳光,罗湛模样没怎么变,只是轮廓更为棱角分明、神色间也越发从容,修竹一般的身姿端正,周身的气质不再像刚来到寨子里时那样萦绕著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淡,变得温和淡然。
苏二被挑起了兴致,兴味盎然地问道:“怎么赌?赌注是酒吗?”
这人平生所好,也不过那么一口酒,因此心心念念都是它。
罗湛看他一眼,高深莫测道:“就赌,大当家会在你之前干完水田的活儿。”
经过这几年的开拓,青山寨的地比四年前增加了许多,由原来的八亩渐渐增至四十多亩,周边能够开垦的地区,几乎都被他们挖出来了。
再算上水田的话,足足有上百亩之多。
这还是在苏朗的指导下理性开垦的结果,他觉得一味的盲目开垦土地并不能给寨子带来粮食的丰收,因为若是管理不好,也可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算只是这上百亩土地,管理起来也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为了合理利用人力,第二年的时候苏大在罗湛的建议下,将水田和旱地统统分摊到个人的名义下,每人负责管理自己名下的地,最后收获后统计粮食的重量。
收获最好的那个人会得到一份额外的奖赏。这个奖赏不是固定的,可以是你当下最想要的某样东西,也可以是某个要求,或者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要不过分,苏大都会满足,而其他人也不能有意见。
这种类似于游戏一样的比赛,大大地调起了兄弟们的好胜心。尤其是在首次胜出的苏四不怕死地让苏三扮演了三天的女子之后,更是气焰高涨,歪风一去不复返。
苏二自诩为寨子里力气最大的人,身上有使不完的力儿,却一次都没有搏得过头筹,心里的不甘早就跟水田的水一样浑浊。
他倒不是想干别的,他就想让老大给他买个五十坛的酒让他喝个够。
“嘿!老子还偏不信这个邪儿!”苏二一拍桌子,态度很是干脆,“赌!这必须赌,不赌不是爷们!”
罗湛唇角一勾,轻笑道:“那么,有劳三叔和七叔做个见证如何?”
已过而立之年的苏七看热闹不嫌事大,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一方输了该如何表示?”
“若大当家输了,我和朗儿自会奉上四坛二叔爱喝的女儿红,”罗湛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红薯苗放到苏朗碗里,“但若是二叔输了……”
他话说的意犹未尽,偏还挑衅地看了眼苏二。
二爷果然不经激,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若我输了,今后任你们随叫随到!”
闻言,苏朗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反应迅速地接过话茬:“一言为定!二叔可要说到做到。”
“放心,你二叔说话算话!”苏二满怀信心,“大侄儿到时可不要赖账才是。”
苏朗坦荡一笑:“那当然,爹和三叔还有大家伙儿都听著呢。”
众人耳朵早就支得老高,此时听到少年这样说,不约而同地表示都听到了。
苏大最后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伙儿做个见证。”
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场很有看头、也几乎是没悬念的比试。
若是他们比的是谁最后收获的粮食多,那大当家他们还有一较高下之力,可他们偏偏比试的是谁最先干完活儿……
寨子里的人都清楚苏二力大无穷的本事,光论干活快的话,没几个人能够赢过他。与他相比,苏大当家算是慢工出细活的典范,别人一两日就可以做完的活儿,在他这里得三四日才行。
苏二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提出要给苏大帮忙。
苏朗知道他爹不怎么擅长干农活,他自己干轻活还行,重活那也不怎么拿手,父子俩的效率都低的不行。罗湛那就更不用说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一个。
因此他们所谓的帮忙,自然不是苏朗自个儿和美人儿亲自上阵,而是根据脑子里的记忆捣鼓了一些省时省力的工具。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铁犁这种牛耕工具,苏朗也见过,曲辕犁,外形和他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有点像,缺点大概就是用来犁地的那块铁铲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锋利,需要很大力气才能翻出大块的田地,用来对付几亩地那还好说,可要对付几十上百亩,那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苏朗为了帮他爹分担一些劳力,便想在这上面做一些改动,为此还和罗湛特意下过山去了聊城一次,找来一位技术娴熟的打铁匠,成功把具有二十一世纪风格的曲辕犁带回了山寨。
除此之外,他还另辟蹊径在曲辕犁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设计上的小小改进,让人可以不用跟在后面走,而是直接站在犁底的横木上面让马儿拉著走。
东西他已经做出来了,苏朗懒得想名字,还是管他叫曲辕犁,造型还是曲辕犁的模样,只不犁铲变得锋利了,然后犁底往后延伸出了一尺多的距离,用来站脚。
“朗儿,这不就算曲辕犁吗?没什么不同啊。”
苏大围著改装后的铁犁走了两圈,奇怪地问道。
苏朗眼睛一弯,乐道:“爹,你再仔细瞧瞧。”
闻言,苏大又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了那一点微妙的不同:“就……多出来的这块木头?”
苏朗点头:“没错。”
苏大摸了摸胡子,不解:“这块木头用来干啥的?”
苏朗神秘兮兮地道:“用来站人。”
“站人?”
见大当家不懂,苏朗便亲身上阵给他爹演示起来:“很简单的,爹你看,脚站在这上面,手还是握住犁梢这儿,马儿在前面一拉,人和犁就会一起动了,想要停下来时,你把一只脚放下来就成……”
整体的感觉像是在玩单脚的滑滑车,只不过滑滑车靠轮子滑动,而苏朗的这个曲辕犁,靠马儿拉著走。
他自己操作过,上手之后,不需要怎么费力。
苏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倒也方便。”
他倒不起疑儿子是如何想出这玩意儿的,这几年他都已经习惯了小祖宗时不时的奇思妙想,比如说他们此时脚下穿的木屐,便是苏朗一次和罗湛泡完温泉后突发奇想用木头和麻布做出来的;还有他两年前交给自己的用特殊手法绘制的地图,对他们开垦山地可是帮了大忙。
苏朗催促道:“赶紧去试一下,爹。”
说实话,苏朗并不在意是不是会输给苏二,即便是输给二叔几坛子酒,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要的就是看到大家伙儿热衷于这种平凡的耕种日子,而不再醉心于去打家劫舍。
这几年青山寨的日子相对比较太平。
苏大也的确做到了如他承诺的那样,没有再出过手。不过苏朗心里清楚,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爹口中的“必要情况”没有出现。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这种情况最好可以一辈子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