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扫了众人一眼,出列冷声道:“臣,自请出兵,捉拿世子百刃,以昭天威。”
此言一出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柔嘉和贺梓辰的婚事,众人都知道祁骁和百刃走的是很近的,皇帝的亲信本蓄势待发,只等着祁骁为百刃求情的时候狠狠的参他一本,谁也没想到,祁骁这个时候居然会落井下石,自请出征。
皇帝微微眯着眼,低声道:“太子身系社稷,不可以身犯险。”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臣昔日识人不清,竟将砒霜做蜜糖,如今知晓百刃狼子野心,不胜愧悔,只求亲手将百刃拿回,以偿昔日过错。”
皇帝定定的看着祁骁,忽而一笑:“好,下马能治,上马能战!这才是大襄的皇太子!太子所奏……朕准了。”
祁骁俯首:“臣谢恩。”
乾清宫里间阁子里,皇帝接过福海禄递上来的粳米粥搅了搅,福海禄欲言又止,犹豫道:“皇上……为何准了太子的请奏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故意落井下石,想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皇帝一笑:“那又如何?他急着自保,朕就成全他。”
福海禄急道:“为何要成全太子啊?皇上……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将世子抓回,到时候严刑……不,到时候问审,不难问出太子曾帮扶过他,曾插手文钰造反之事啊!太子同世子亲厚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都知道,到时候大家心服口服,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太子的罪,这不好么?!”
皇帝嘲讽一笑:“你以为祁骁是傻子?能乖乖的等着祸及自身?他精着呢!你也看见了……百刃刚出事,他就忙不迭要想法子脱身,这样冷心冷情的东西,能等着百刃反咬他?这路子,定然是行不通的。”
福海禄一脸不解:“那……那就这么让太子去?岂不太便宜了他?”
皇帝冷笑:“谁说的……朕方才已经交代下去了,如今正在集结南征兵士,兵力短缺,没多余的人给太子,只能在皇城给太子拨一千禁军,剩下的……就让东宫自己出,如此,祁骁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两千兵士。”
皇帝诡谲一笑:“百刃的随从都是什么人?亡命之徒!他们都知道,只要出了皇城再被抓回来就是一个死,能不抵死相抗么?皇城中养着的这些兵士,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福海禄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鱼死网破!”
皇帝淡淡一笑:“朕可没这么说过,太子有两千精兵,百刃只有五百仵卒,怎么看拿回百刃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啊,就是他真的将百刃拿回来了,那也无妨,朕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百刃,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是因为太子,是因为祁骁,才害他一族覆灭!朕倒是要看看……那会儿的百刃,会不会想尽一切法子,置祁骁于死地。”
皇帝志得意满:“从祁骁和百刃纠缠不清时朕就知道,祁骁,早晚得死在百刃手里。”
☆、第八十四章
太子府寝殿中,江德清红着眼替祁骁穿甲胄,不断嘱咐道:“殿下一定要保重自身,还有,若见着世子了,好好劝劝他,莫要真的动了刀枪啊……”
祁骁淡淡一笑:“公公不必忧心,我死不了,他也死不了。”
江德清昏花的眼中泪光点点,摇头叹道:“老奴知道,老奴只是恨……恨老天无眼,竟让殿下和世子刀剑相向,这……唉……”
祁骁垂眸没说话,江德清抹了抹眼睛,咬牙低声道:“皇帝欺人太甚,只给殿下一千人,还故意扣下了咱们的不少人,如今催逼的紧,让即刻出兵,殿下统共才能再调集七八百人,这……”
祁骁冷笑:“七百人,足够了。”
祁骁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饕餮金盔,低声问:“顺子回来了么?”
江德清摇头:“没,王府大火后一直没见到他,大约是……跟着世子走了。”,祁骁点头:“好。”
祁骁戴上金盔,出府上马,帅千余兵士,直奔南而去。
等百刃知道祁骁追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皇上下了海捕文书,为免多事,百刃一行人没行官道,一直在崇山峻岭中寻小道穿梭,幸得正值七月,除了受点虫豸之苦,别的都还好,那日正是夜里,外面呼天抢地的,等百刃出帐篷时,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来人竟是用火箭,将一多半的帐篷都烧了!
顺子当即红了眼,拔刀就要冲过去,百刃一把拉住顺子,顺子回头看百刃,诧异道:“世子?”
百刃直直的看着远处,沉声道:“你看……”
顺子顺着百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火光之中,“骁”字大旗猎猎,顺子一下子愣住了,岑朝歌跌出帐篷踉踉跄跄的寻了来,绝望道:“太子!是太子来拿我们了!”
百刃死死咬着牙,转头大声呼和众人即刻拔营,岑朝歌上前拉住百刃,惶然道:“百刃,我们……我们不打么?我们逃得掉?”
百刃冷声道:“你打得过太子么?”
岑朝歌无言,百刃一把推开岑朝歌,上马继续呼和,众人无法,只得弃了帐篷和不少粮草,仓皇逃命。
之后的几天里,百刃度日如年。
初时见到祁骁的兵士时,百刃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他以为祁骁是来助他的,但当晚,他先是被祁骁用火烧光了帐篷,又被祁骁一夜往南追出了近二百里,待天亮时,待百刃以为终于逃了出来的时候,却被祁骁早就埋伏下的二百精兵伏击了个正着,百刃一行人溃不成军,被一下子冲做几路,幸得众人有岭南特有的联系法子,往南又奔袭了五百里后,终于得以汇合,但再清点人数时,五百人已经折了一百多。
顺子随意的拍了拍身上尘土,低声道:“世子……这一百人不都是死了,不少都是被冲散了的,来日……没准还能再赶过来。”
百刃也是一身灰尘,他也顾不得拍打了,被祁骁追赶了多日,他没合过一会儿眼,没喝过一口水,这会儿终于将追兵甩开了,百刃什么也顾不得,拧开皮囊一阵痛饮,半晌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无妨,就是还剩一兵一卒,我也要回去的。”
顺子闻言心里一阵难受,低声道:“世子别这样说,我们的马比太子的好,只要不再中埋伏,就无妨了,南边不是来信了么?岭都中已有人接应,只要我们过了南疆,就得命了。”
百刃点头,不自觉的重复:“等过了南疆……”
百刃抬头看向顺子,沉默了会儿道:“你……可以留下来的,你是殿下的奶哥哥,他不会杀你,你……回去吧。”
顺子一愣,垂眸摇头道:“殿下说了,让我一直守着世子,我不能走。”
顺子想起连日来祁骁的穷追猛打自己也觉得方才说的话好笑,苦笑一声:“我真不知……殿下竟真的会对你动手。”
百刃偏过头,摇摇头道:“他有他的苦处,再说这本是我说的,以后,我做什么都同他没干系,皇上让他来追我,他有什么法子?”
顺子犹豫了下,低声道:“但我听说……是太子自己在御前请缨的。”
百刃心中如同刀割一般,却还是下意识的在为祁骁遮掩:“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你让他怎么办?!”
顺子愣了,苦笑一声,半晌又忍不住问道:“若万一……再被太子追上来,若刀剑相向,世子预备如何?”
顺子一句句话都戳在了百刃心尖子上,刀刀见血。
百刃没再答话,站起来招呼众人起身赶路。百刃沿途做了一路的陷阱,竭力拖延祁骁一行人的脚步,五日后,众人终于赶到了库尔墨荒原。
看见这片枯黄荒地时,众人都哭了,几个年纪大的亲兵从马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捧着黄土大哭,只要再往南一百里,只要再走一百里,他们就算是越过南疆了,只要越过南疆,再走三百里就是岭都,那里,众人的亲眷都在等着他们,只要他们有命过去,家里的老小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众人高声欢呼,相拥大哭,百刃回头看向北方,再走一百里,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祁骁了。
京中一年,终是大梦一场。
顺子并不像众人那样兴奋,他转头看向百刃,心里一阵难受,打马走近,低声劝道:“世子,别看了。”
“顺子……”百刃墨色眸子中映着荒漠的天际线,那模糊的天际线中,慢慢的多了些慑人的身影,百刃声音发哑,“你看……那是什么……”
顺子心中大惊,转头看向北方,失声道:“太子!!”
顺子双拳紧攥,绝望嘶吼:“为什么还要追过来?!!”
众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北方,只见荒漠的那一端,骁字大旗猎猎作响,几千精兵好似地狱修罗一般,缓缓的往南边而来,众人失声大喊,百刃闭了闭眼,举起长刀厉声断喝:“嚷什么?!现在还没死呢!!”
百刃调转马头,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到库尔墨了,前面!前面不到五百里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你们怕什么?!”
马儿嘶叫,百刃轻抚马身,朗声道:“如今我们是逃不得了!现在再逃,就是将他们引到了我们家里!儿郎们!是想战死!还是将他们引到家里,让他们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到这里,以为终于逃出命来,却不想临了又被祁骁追了上来,如今大敌在前,妻儿在后,都被激起了一身的血气,闻言大声叫喊应,百刃高举长刀,大声道:“如今我们就立在这里!拦在这里!哪怕我们还剩下一个人,也不许外人进岭都!”
众人高声呼和,百刃转头看向缓缓涌来的兵士,默默将脖子上的命符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包袱中。
祁骁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岭南人,沉声道:“停!”
禁卫统领何宏洛打马上前,笑了下道:“怎么了?”,祁骁没理他,何宏洛自说自话:“说起来,属下当真佩服太子的心智,几次设法避开了岭人的埋伏,咱们才能赶了上来。”
何宏洛摇头一笑:“说实话,属下刚出京的时候,还以为殿下会徇私呢,现在看,倒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心存大义,不徇私情,属下当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