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肃长公主将笼着的绣金凤毛手筒子递给跟着自己的嬷嬷,坐下来接过祁骁递上来的手炉抚了抚笑嗔道:“可不能,这府里不知是藏了什么好物呢,我几次要来你都拦着,非说病没好怕沾带,如今可怎么样?用着我了,就又请我来了。”
江德清闻言面色一僵,险些就没撑住,好物?可不是个宝贝么,只是前两日这宝贝就回岭南了,自己主子这才敢让敦肃长公主过来。
祁骁脸上笑意未减:“姑母又说笑了,实在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敢让姑母过来。”
敦肃长公主又打趣了他两句,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人道:“我有话跟太子说,你们先出去,不可放外人进来。”
屋中众人鱼贯而出,敦肃长公主抿了一口茶低声道:“按着你的话,我一五一十的跟薛贵妃说了,不过……她到底听进去几分,我就不知道了。”
祁骁淡淡一笑:“无妨,姑母将话带到了就好,剩下我自有安排。”
敦肃长公主眉头微皱,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贵妃不是那莽撞的人啊,她虽有些不安分,爱同冯皇后争高低,但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这回竟想出这种苦肉计来,她真当皇帝是好糊弄的?”
祁骁淡淡一笑:“有件事我忘了告诉姑母……是我借别人的口透露给薛贵妃,皇帝得的是痨病。”
敦肃长公主一愣,继而全明白了,哑然道:“我说呢……她那么着急的想要祁骅的命呢,她这是怕皇帝走前先斗倒了你,然后将皇位传给祁骅,若祁骅继位……自没有她们母子的活路了。”
祁骁点头:“我告诉的她匆忙,她想法子想的也匆忙,贸然出手,一下子就让皇帝识破了,幸得她还是有几分胆气见识的,皇帝再如何疑惑,冯皇后再如何逼问,她也只咬死了什么都不知,更是将祁骐彻底摘了出来,但又如何呢……皇帝不信她。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次是把冯皇后一派得罪狠了,待来日祁骅继位,更没自己的活路了。”
“呸!”敦肃长公主冷笑一声,“什么祁骅继位!别笑死个人了,皇帝是因为实在没人可用了,才又让她理事,没见过眼皮子这样浅的,这点事儿就让她兴成那样,你是没看见冯皇后如今小人得志的那个样子,就这样还想母仪天下,还想当太后,别做梦了……”
祁骁轻笑:“且让她做梦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薛贵妃到底是做出下毒之事了,皇帝疑心重,自是不会再理会她,现在他是为了皇室颜面才将此事压下来了,但还是暗中授意内阁中他的嫡系之人暗暗打压薛家人,下面几个月里,朝中薛家的人会越来越少,薛贵妃……会想明白的。”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头:“自然,只要她不傻,就该明白,反过来帮你才是正道,至少……你能保全她和她儿子性命。”,敦肃长公主摇头一笑:“没想到你竟能容下她们娘俩。”
祁骁淡淡一笑:“没什么容得下容不下的,当年出事的时候薛贵妃还待字闺中,她是一点也没搀和,我不至于迁怒到她,而后她这十几年也只是跟冯皇后跟祁骅争,却没敢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是真的不敢也好是在等我跟祁骅鱼死网破也罢,到底没如何,若她以后能乖乖听话,留她和她儿子一条命也没什么。”
“不过……”祁骁一顿,“也仅限于此了。”
敦肃长公主叹口气:“天下骨肉啊……罢了,不提这个,我先走了,出门时跟你姑父说是出来看你表姐的,折腾了这几个时辰还没去呢。”
祁骁笑道:“我不便过去,姑母替我跟表姐道喜吧,江德清……”
外面江德清连忙答应着,祁骁道:“开库房,取一匣金丝燕盏,两瓶龟苓膏,两柄白玉如意,再将四季各色上好绸缎各拿十二匹,嘱咐南边庄子里一声,每隔几日就给表姐送几只乌骨鸡过去,不可耽误了。”
敦肃长公主连声笑道:“哎呦呦……她哪里来的大福气,让你这么惦记着。”
祁骁轻笑:“就这么一个表姐,同我自己亲姐一样,这么能不惦记呢。”
敦肃长公主心中熨帖,若来日祁骁能顺利继位,出了当年那口恶气不算,祁骁这样懂报恩,自然会对自己儿女更好的。
敦肃长公主穿好大氅,含笑低声道:“行了我去了,薛贵妃若再有消息我马上就派人来跟你说。”
祁骁点头:“劳烦姑母。”
好生送敦肃长公主出门后江德清忍不住问道:“殿下……难不成一开始在让柳院判故意将痨病之事吐露给薛贵妃的时候,就想到以后要用她了?”
祁骁笑了下,没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送走敦肃长公主后祁骁独自在内书房坐了会儿,正出神时江德清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躬身低声道:“殿下,王爷走前说了,让殿下每日午膳后记得歇会儿,这会儿……已经快未时了。”
祁骁听罢果然起身出来,往寝殿去了,江德清跟在后面低声笑,往常若是自己劝,好话说尽了祁骁也不会理会的,如今只消搬出百刃来,一说就灵。
外面廊子上还有些冷,祁骁拢了拢披着的轻裘勾唇笑道:“公公不必暗暗笑话,自来媳妇的话比当娘的管用,这是老理。”
江德清连忙惶恐道:“不敢不敢,殿下这话……当真是折煞奴才了。”
祁骁脚步一顿,随手逗了逗廊子上挂着的几只丝雀含问道:“他走前还说什么了?”
江德清拿过一旁米粮小瓷盅递给祁骁,道:“还说,初春乍暖还寒,让奴才小心着些,莫要让殿下着凉了,还有就是多劝着些,莫要让殿下饮冷酒,莫要让殿下睡晚了。”
江德清笑的实在:“不瞒殿下,王爷走前给了奴才满满一荷包的金瓜子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老奴是懂得。”
祁骁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老实。”
“老奴哪有什么敢瞒着殿下的呢,只是感念王爷苦心,不得不讨殿下的嫌了。”江德清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王爷回去,心里不知如何惦记着殿下呢,若奴才连这点交代都办不好,哪里再有脸面见王爷。”
江德清想了想又叹口气:“说起来……殿下少在内书房呆着吧,上回王爷听说殿下自去年出事后再也没回寝殿,难受的跟什么似得,就是为了王爷,殿下也该多心疼心疼自己。”
祁骁给几只雀儿喂了些吃食,随手将米粮盅子放在一边,轻声道:“我方才是在想……罢了,公公替我给宫里的人带个话,顺便再跟喜祥说一声,让他关照些。”
祁骁进了里间屋子,低声交代了几句,江德清吓了一跳:“这……这岂不是就要乱起来了?”
祁骁冷笑:“我正愁他们不乱呢。”
江德清心里不踏实,小声道:“不若再缓缓?等……等王爷回来,也有个商议的人啊。”
祁骁失笑:“我就是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将这腌臜事料理清楚了,你倒是要我等他,行了去吧。”
江德清还想再劝,奈何祁骁主意已定,只得答应着去了。
雍华宫中偏殿中,薛贵妃倚窗而立,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怔怔出神,她身边的一个女官忍耐多时,最后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娘娘……敦肃长公主的那些话,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日敦肃长公主来找薛贵妃时这女官也在跟前的,薛贵妃颇为倚重她,闻言愣愣道:“我……我说不好。”
那女官心里着急,小声道:“您怎么还能这样犹豫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再等……皇后娘娘怕是骨头也吃了您的了呢。”
早起去凤华宫请安的时候薛贵妃又吃了冯皇后一顿排头,她得宠多年,膝下又有皇子,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如今龙游浅溪,宫里众人都要来踩一脚,往日最为热闹的雍华宫一下子也成了冷宫一般,薛贵妃心里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惶惶然道:“我若真听了她的,那……那我的骐儿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女官咬唇,苦道:“但您也得想想……不听太子殿下的,能有几分机会呢?”
薛贵妃痛苦皱眉:“都怪我……这一年来让人捧得找不着北了,心浮气躁,一下子断送了我儿的大好前程。”,薛贵妃垂泪不已,女官连忙劝慰道:“娘娘千万别这样想,本也是搏命的事,如今吃了这教训退下来,没准倒是好事呢,好歹保全了性命不是?”
薛贵妃凄然苦笑:“保全了性命?你当太子是大善人呢?当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来日他若得手,为了报仇,没准就要将皇上这些子嗣全斩杀了呢……父亲一直提醒我让我别跟太子对上,肯定是有道理的,和他联手,也只是下下策罢了。”
女官连声劝着:“总比没法子的好……娘娘要不再给国公爷递封信出去?国公爷想的总比咱们周全。”
“不可!”薛贵妃凛然道,“因着之前的事已然是连累了父亲了,听说父亲已经被我气病了,现在哪里还能让父亲在病中添愁思!”
女官左右为难:“那到底要如何呢,娘娘不是说……不是说皇上是那病么!那……哪里拖的了呢,等来日冯家得了势,自然是没法子了,万一太子胜了,咱们这会儿没理会他,将来……可也难说话了。”
薛贵妃也是心乱如麻,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总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儿子反败为胜,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如今自己连这最大的优势……皇帝的宠爱都失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两人正万般犹豫的时候外面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娘娘……不好了,娘娘……”
女官扶住薛贵妃,厉声道:“什么不好了,好好说话,仔细吓着娘娘。”
“是,是……”小宫女哭的抽抽搭搭,哽咽道,“方才奴婢们服侍三皇子歇晌,谁知三皇子刚躺下没一会儿就翻身摔到地上去了,奴婢们吓了一跳,只见三皇子呕出一口血来,脸色发白,可怕的很……”
薛贵妃险些晕了过去,失声尖叫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请了,没用……”小宫女哭的上不来气,抽抽噎噎道,“刚出事翡翠姐姐就去跟皇后娘娘请旨求宣太医了,但,但……”
那女官急得了不得,怒道:“但是什么,你说啊!”
小宫女大哭:“只是皇后娘娘没理会,还笑着问翡翠姐姐,问……问这次是故意吃坏了什么,想要害谁……娘娘明鉴,哪里有人要害人啊,翡翠姐姐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磕头,求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没理会,说如今太医都在承乾宫伺候皇上呢,没空管别人装模作样,翡翠姐姐无法只得回来了,让奴婢来求娘娘想法子,再晚……怕是就不好了啊!”
薛贵妃额上青筋鼓起,双眉倒竖,嘶声道:“去……拿本宫印玺,直接去太医院传太医,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不来!”
那小宫女连忙答应着,接过贵妃印玺就去了,薛贵妃脸色青白,梗着脖子冷声道:“等把骐儿救过来,就……就去找敦肃长公主,跟她说,本宫……什么都答应。”
几日后,祁骁看着薛贵妃的亲笔低声道:“薛贵妃当真是有诚意,故意送一个把柄过来,好让我明白她是真心,呵呵……当真识趣。”
江德清赔笑,祁骁此番险些要了祁骐的命去,薛贵妃却以为是冯家要动手了,抱着儿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薛贵妃当即就下定了主意,一定要同祁骁联手,她什么也不要,只求祁骁保全她们母子性命,保全薛家一门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