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女人在水龙头下洗洗手,然后照照镜子出去了。这边是一个临时住处,屋子里面就有一个独立的洗手间,客厅里面也没放沙发,就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和几个小塑料凳子,一看这里就不是人的久住之处。事实上狡兔三窟,房间里的人经常换地方住,这个人做的生意可比自己大得多了,就是这两年的运气不好没赚的满意。
桌子上面摆着几瓶啤酒,几个塑料袋,中间还有几个打开的泡沫饭盒,里面装着几样饭菜。一个穿着绿衣服二三十岁的男人盘着腿仰着脖子喝酒,女人对自己老公打了个眼色坐到了男人身边,“我和你大哥可是有些日子没看着你了,最近到哪边发财了?”
绿半袖的男人把酒瓶子放下,叹了口气,“最近也没发什么财,倒是做了几桩不赚不赔的买卖。”
女人拿着瓶起子帮忙开了一瓶酒,放到男人面前,笑着安慰道:“听嫂子一句,咱们这路生意都是拿命再挣,不赔着就算是赚到了。你现在还年轻,连老婆都没有,着什么急,钱什么时候不是挣。”
“大嫂说的是。”绿衣服男人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然后放下筷子说:“大嫂要不再等等你们说的那样的货,这两天我这里是没有了,前几天还把那边的人给惹火了,我估摸着得个两三个月才能再好。要不哪天我帮大哥和嫂子仔细看看?”
女人轻笑一声,大方的挥挥手,“没有就没有,我们又不是就做一单生意,你也不用忙了,喝酒!你大哥和嫂子请你。”
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喝上了酒,又打了会儿牌,颇有些久别重逢的欢喜之感。
而另一边,何云峥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检查一遍自己刚刚从蒋家带回来的东西,然后整理整理发现里面没有违禁品就直接把东西邮寄到了首都公安局。他还是好好当一个四好公民吧,抓捕罪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本国不产超人,也不需要替天行道的个人主义豪杰。
喂完了药,何云峥又熬完了三天份的药,第二天早上他敲响了邻居的门。他现在租房的对面住着的是一个三十几岁带着一个十一二岁孩子的女人,孩子去上学了,现在只有女人一个人在家。何云峥站在门口,看着门里面身上还系着围裙的女人说:“大姐,这孩子我可能要在你这里多放几天,药我已经熬好了,按时热热喂他就好。一会儿我把东西都拿给你,钱的话也先算一下。”看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何云峥说道:“是我妹妹来这里旅行,昨天忽然失去了联络,我打算先好好找找。”何云峥眼睛里面显露出几分愁绪。
站在门口的女人,把手在围裙上擦擦,“别担心,你弟弟大姐帮着照顾,你好好去找妹妹吧。这年头,出门在外旅游工作什么的都要多加小心。”
何云峥感激的点点头,“我这就把东西拿过来。”
何云峥把一锅药,还有孩子平时要用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搬到对面的人家,然后就告辞离开了。他身后背着书包,就像是前几天出门一样,甚至是刚刚答应帮忙照顾孩子的女人也以为何云峥今天不过是稍微晚上一些,大概是不到傍晚就能回来。
一个面包车里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问驾驶座上的人:“我说,老四,这次咱们是要去哪?”狭小的空间里面空气不流通,带着一种机油和烟草的味道。除了最前面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后面的两排车坐上是六个人,是年轻的女人和孩子。
“咱们有日子没去那个小湖村子了吧,去那边转一圈再到附近转一圈。”驾驶座上面的男人转了半圈方向盘,现在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坑坑洼洼的也不平坦。几乎就是走几米颠一下,好在两个人走这些乱七八糟的路都习惯了,倒是后座上有一个姑娘一直在干呕。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听见声音,转过头凶狠的瞪了那个正在干呕的姑娘一眼,“你要是敢吐在车上我就叫你把吐出来的东西吃下去。”
驾驶座上正开车的男人皱了下眉,“恶心不恶心,直接叫人把嘴塞上不就行了,我记得后面有个没绑胳膊的人。”
“真是晦气!”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呸了一口,然后从脚边的箱子里面拿出一块白毛巾,抬手扔给那个没绑胳膊的,“那个胳膊脱臼的,把她嘴塞上。”然后转头,看着前面的路。
郦雨歌看了一眼正在前面的男人,咬了咬唇,还是用那只健康的胳膊给那个姑娘的嘴塞上了。在两个人视线相接的时候有一种同样的悲哀氤氲出来,悲伤的想要流泪,却发现眼睛干涩。郦雨歌的胳膊是被人拽脱臼的,因为她不听话,已经肿痛两天了,现在自己都觉得有种麻木感。
第96章 被河水淹死的医生(十一)
何云峥先是匿名寄了一些资料给警察局,说的就是某玩具厂生产质量不合格的玩具销售,当然也寄给了卫生局一份。另外就是寻找郦雨歌了,这件事情非要他亲自去做不可,在几天前他也报过警,但可惜的是一直没有回音。
做完这些就去了长途客运站,何云峥买的是一个到偏僻小城的票,候车的座椅处只坐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身上穿着的衣服简单陈旧,何云峥这个看起来有些寥落的年轻人和他们比起来也没好上多少,胜在气质干净眉目清秀。
何云峥看好了发车时间,阳光渐渐升起来到了正午,拿出早上在路边买的面包就着矿泉水咬着吃。他吃东西的样子斯文好看,微长的刘海柔顺的垂着,稍稍挡住了眼睫,鼻梁挺直,皮肤白皙,一身衣服虽然略感陈旧却非常整洁。
不远处是一个穿着淡粉色裙子手里拿着苹果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她看一眼何云峥又看一眼自己,最后还是把手里的苹果塞到了妈妈手中。
十一点到了,客运站的铃声响了起来,一个穿着黄色半袖牛仔短裤头戴遮阳帽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站到这一排座椅前面,踮起脚往里面看,嘴唇上下开合了几下似乎是在数人数。数好了人数她拿起一只手上拎着的喇叭,喊道:“绿湖镇的,发车了!”反反复复喊了几遍最后带着十几个人离开了,何云峥也在其中。一群大叔大婶和十几岁的孩子里面,他这个干净挺拔的少年人格外的显眼。
上车之后,何云峥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书包抱在身前,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还有几分钟发车,客运站里面热热闹闹的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和车,车子里有一种散不尽的味道,说不出是汗味还是车子里面放了太久的二氧化碳味道。
女售票员,坐在司机旁边喝水,鼻尖上也是一粒一粒的汗珠。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酒红色的半袖,伏在方向盘上睡觉。
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车子才发,售票员一个一个人的收票,何云峥前面的是一个带着小孩的四十几岁的女人。
售票员扶着旁边的椅子,“两个人,二十四块。”她身上斜挎着钱包,手里拿着车票。
“姑娘,这么小的孩子还要车票?”女人拍拍身边正在吃糖的孩子。
“要车票。”售票员眼睛也没眨一下,抿抿嘴唇,似乎有些不耐。
“那你看我没带这么多钱……”对方说道,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尴尬。
售票员抬抬眼皮,“这里您有认识的人吗?”对方点点头,“借一下吧,我一会儿再收你们的。”说完这句话售票员就先去收别人的钱了。
到了何云峥这里,“十七块。”何云峥把准备好的钱递给对方,女售票员干脆的把车票扯下来,“车票收好。”
他前面的女人似乎有些尴尬,视线在车子里面扫了一圈,最后转到了何云峥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整个车子里的人都购好了车票,女售票员走到这个阿姨和孩子面前,“二十四块。”天太热了,人一忙就更加的难过,售票员伸手用手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姑娘,你看……我让这孩子坐我身上能不能收一个人的票?”其实这车子里面座位并不紧缺,还有两三个空位置。
听了这话,女售票员转头喊了一声:“大哥,这两个人说没有两个人的票钱,问能不能交一个人的。”她喊的人是前面开车的司机。打了一下方向盘,听了这话司机也是直皱眉,“大姐,我们两个都是给人打工的,您别为难我们好吧。您瞧我头上,监控器看着清楚的,你们两个交一个人的钱我到时候怎么给老板交代?”司机叹了口气,“要不您就在这下车吧。”
女人神情有些焦躁无措,她看一眼前面表情没怎么变化的售货员又看了看正在前面开车的没回过头的司机,最后硬撑了几分钟。整个车的人差不多都在注意这个人,没有转过头的也是竖着耳朵听热闹。
“我来付吧。”一直装作透明人的何云峥开口,从口袋里面取出钱递给售票员。售票员把钱接过,找好零,然后撕下车票递给女人,“请收好。”
脸上表情尴尬,女人还是把车票接过来了,然后等售票员离开之后才转身对何云峥说:“小伙子,刚才谢谢你了。”
何云峥微微点头,随口应道:“没什么。”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阿姨身上未必没有十几块钱的车费,大概是想着自己这个小孩子不值当买个票就想着“讲讲价”,但没料到这售票员和司机两个人的态度都那么硬,一车人看着也不好把钱再拿出来。
怕打脸……疼……
可能是因为何云峥仗义出手,这个女人对何云峥的态度明显有些善意温和,这条路大概是两三个小时的样子。左右没事儿,女人开始与何云峥闲话,“你是要到哪去?”
“小湖村。”何云峥回道,昨天董秀珍给了他人贩子的联系方式还有他们这几天的活动大致范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警告。今天早上何云峥就打算好了,先到小湖村附近去探探,他记得这就是几十年后郦雨歌的死地,也是另一个何云峥曾经的死地。
“小湖村啊,我也住小湖村,不过这车在绿湖镇就停了,还要走上一段。”女人拍拍身边孩子的肩膀,对何云峥说。
“哦。”他去小湖村的时候是直接被人送过去的,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倒也不太了解。
“你是去那边看亲戚?”女人想了想,也不记得村子里哪家可能有这么一个亲戚。
“是去给人扫墓。”何云峥随便扯了个谎话,他记得小湖村里面有几座无主的土坟。
这种事儿本能的让人觉得有几分晦气,对方也没有深想,草草的点了个头。“刚刚的事情多谢你了,等到了地方去我家喝口茶水吧。”
“那谢谢了。”何云峥应道。几十年前的小湖村是什么样子他还真的不了解,也不确定会在这里逗留几天,有个当地人帮忙了解也是好。
两个人也就没有再交谈过,女人哄着孩子,不一会儿就歪过头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