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还有道菜没起锅。”韩父赶儿子,“你要嫌闷,你自己去,我陪小可。”
听说除了老爹怀里这罐,还有一道菜,韩熙林也不走了。父子俩围着萧可,生生在锅碗瓢盆齐齐鸣唱的厨房聊了一个多小时。
厨子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年夜把客人招待到厨房里的雇主,但看那殷勤模样又不像是怠慢,都暗自纳闷。直到听领班悄悄说这小青年是老头子的儿婿,这才恍然大悟。
又过了半个小时,年夜菜已经快上齐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萧可将烧好的鱼翅另换一张荷叶,上蒸笼蒸起。
原本锅盖捂得严实,抽油烟机又给力,那香味只有凑近的人才能闻到。但随着起锅上架这番动作,云腿鲍鱼醇厚浓郁的鲜咸,荷叶的清新淡香一起飘散开来,随着蒸汽瞬间温柔又霸道地入侵了在场所有人的嗅觉。
原本忙着烧最后几道菜的厨师们,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刷刷看向那只蒸锅。连一直对萧可怀有敌意的主厨都暂时忘了立场,视线粘在蒸锅上再也拔不下来。
没人责备他们怠工失职,因为他们的雇主比他们更失态。
“还要等多久?”韩父回了趟房间把茄鲞藏好,现在左手拿碗右手持筷,眼巴巴地盯着热气腾腾的蒸锅。
萧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好了。”
随着他的话语,厨房里顿时发出一记整齐的咕噜声,十几个人同时咽下了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包场八天
鱼翅出锅,萧可戴上厚手套,先将被蒸气熏得发蔫的荷叶扔掉,末了端出骨瓷盘子放到托盘里,盖上最后一张荷叶。
韩父恍然大悟:“怪不得要叫翠盖鱼翅,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他一副恨不得马上掀开下筷的样子,萧可忍着笑说道:“韩叔叔,这菜还得再借点鲜荷叶的清香才不会腻味。不过用不了多久,等上桌就差不多了。”
被看穿馋嘴本性,韩父也不脸红,亲自接过托盘:“行行,咱们这就上桌。”
韩熙林为老爹不着调的模样深感丢脸,但也无可奈何。示意领班把准备的酒打开,也去了餐厅。
餐厅的红木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菜肴,摆盘精致,色香俱全,比酒店精心制作的招牌菜单照片更加完美,能勾起绝大多数人的食欲。但很显然,那并不包括韩家父子。
随手把那些菜盘推到一边,小心翼翼将托盘放下,韩父便迫不及待揭开了荷叶。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煨蒸,鸡皮上的脂肪早化开了,金黄色的油脂将早已吸足了鸡汤鲜味、舒展到极致的一片片鱼翅浸润成乳黄色,透过薄如蝉翼的翅肉,可以看到已经酥透的翅针依旧根根分明,却又圆润无比。单看色泽便让人无比期待,吃到口中该是何等无上美味。
配料的云腿紫鲍交错码在整翅之下,但那鲜滑香咸之中又融入了缕缕荷叶清香的味道却盖也盖不住,萦绕了整间餐厅,完全压过了其他菜色。
嗅到这堪称极品的香味,韩熙林完全忘了刚才的郁闷,还没坐稳,便先挟下一块鱼翅送入口中。
完全吸收了紫鲍云腿精华的鱼翅醇厚滑嫩,而鸡油本身又比其他油类细腻,使得口感愈发细滑。本该有些腻味,但因为荷叶的淡香,原本的油腻感也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醇滑,让人含在口中,迟迟舍不得咽下。
虽然早知道萧可的手艺必定不会让自己失望,韩熙林还是深深为这道鱼翅折服,半天都舍不得说一个字。似乎害怕一开口,那绝世美味就变淡了。
一旁的韩父也是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嗳”了一声:“吃了几十年鱼翅,今天我总算吃到真鱼翅了,简直是帝王级的享受啊!小可,你这手艺太绝了!”
鱼翅本身是入味菜,火候不到,寡淡无味。当然,能做得不错的厨子不少,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不会让人念念不忘。
而萧可这道翠盖鱼翅,足以让锦衣玉食了大半辈子的韩父从此刻骨铭心。他虽然不像儿子那样有个挑食的胃,但常年四处吃喝的嘴巴也相当刁。比起很少光顾高级餐厅的普通人,他更清楚这道菜的珍贵。
比好吃更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词汇量不大的韩父想了半天,实在无法形容那种绽放在舌尖的醇滑鲜美,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朴实评价。
“小可啊。”依依不舍地咽下品咂许久的鱼翅,韩父情真意切地说道,“要不你搬到叔叔这儿来住吧。以后想演什么片子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拉资源。实在拉不到,我投钱给你拍。”
韩熙林锐利的视线立即瞪向老爹。
“呃……”萧可干干一笑,避重就轻地说道:“韩叔叔,先吃菜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回答让韩熙林很满意,让韩父略受伤。不过美味就在眼前,韩父虽然有心再劝,却舍不得停筷,挣扎片刻,决定吃完再说。
韩家人口很少,几个亲戚基本都隔了一层,每年春节只有父子两人,虽然物质丰富,却不免冷清。今年多了一个萧可,又添了一盘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佳肴,看着韩父变着花样游说萧可却始终不成功,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韩熙林不由露出久违的淡淡笑容。心中有什么地方,似乎也在悄然变得温软。
韩家餐桌上一派温情脉脉,收工回家的主厨却是格外纠结。
开了锅只惊鸿一瞥,大菜便被端走,厨师们都没看清盘里的菜肴是什么模样。主厨想跟到餐厅去看看,韩父却早有先见之明地关上了门。实在没办法,他只好把那两块被丢掉的荷叶拿回家研究。毕竟,那是唯二和大菜亲密接触过的东西。
可是看来看去,除了确定上面粘着的残汁很好吃之外,主厨一无所获。
“要不……明天借口回访客户,请教一下?”
此时的主厨早已不复一开始的轻视不满,他只想把那年轻人当师傅一样供起来,好生恭维,然后看看能不能讨教到一点烧菜技巧。如果能把翠盖鱼翅学到手,单凭这道菜,他就能高枕无忧地吃一辈子了。
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整个春节长假,他每天去韩府拜访,都没人回应。到了第七天,总算有人应门,却是刚刚销假回来的保姆。
她遗憾地告诉主厨,这几天韩父都和老朋友组团看电影去了。估计这种情况还要持续一阵子,韩父具体哪天有空,她也不知道。至于除夕时上门做客的青年,她更不知道姓名。知趣的保姆是不会刻意打听主人隐私的,谢谢。
不提怅然若失的主厨。这天,饭店包厢内,韩父和三位上了年纪的老朋友团桌而坐,一脸凝重地看着被十几个盘子众星拱月般围在转盘中央的那只小坛子。
一派肃穆中,韩父沉痛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就只剩这么一点了。”旁边满头银发的老者戴上老花镜,依依不舍地说道。
另一位穿着老式西装马甲的老者接道:“我认为,公平起见——”
“还是猜拳吧!”四人异口同声说道。
大年初二时,韩父抱着刚浸入了味的茄鲞找上三位老友,如此这般,大大吹嘘了一番自己新结识的小朋友厨艺如何了得。三人原本半信半疑,但尝过咸香适口的茄鲞之后,立即惊为天人。这几天,老哥几个都聚在一块吃午饭,分茄鲞。吃完了再看包场电影,用韩父的话说,这是给萧可的另一份谢礼。
几轮石头剪刀布下来,韩父大获全胜。
在三位老友羡恨的目光里,他怡然自得地挖出最后一勺茄鲞,拌进特地让饭店炒的无骨鸡爪,有滋有味地下了两大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