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萧可黑稿里的所谓金主、实则合伙人不就姓邓?万华揣摩这口气,似乎此人来头不小,赶紧撇清:“没有的事,实话说吧,我老板是要弄姓萧的,但稿子不是我发的。”
朱恒业:“真不是你?你得确定。这次买稿子的人就是邓氏的邓家小公子,因为黑稿的事,他爹在盘查时,把他以前一些旧账也翻出来了,现在火得什么似的。他想赶紧伪造几个过期网站,声明这都是虚假新闻,哄他老子开心。如果你真得罪了他,那这笔生意就不是送钱,反倒是把你送上门任人家削了。就算他开出了十万的价,你也不能接对不对?”
十万……这可是他一年的收入啊。以邓氏的身家,这笔报酬绝非虚报。万华吞了口口水,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单子争取到手:“老朱你多虑了,那稿子绝对不是我发的,我最多就跟着刷了几条评论。总之,听我老板的意思,应该是他撺掇别人干的。”
“撺掇?这线埋得可真够深呀,萧可才刚刚有点名气,暂时还没碍着谁的路。你老板跟他哪儿来这么大仇?你别胡说。”
朱恒业一向八卦,虽然平时关注的都是财经界人物,但这个萧可和邓家小公子合伙开餐厅,那也算半个生意人。万华便没有起疑,又怕朱恒业不信自己的话,为了那笔钱,解释起来便格外详尽:“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也是有次听他喝酒喝高了嚷嚷,无意中知道的,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往外头说去。”
“当然不会,你知道,我只在写稿子时爆料。你老板又不是生意人,我写不到他。萧可经商就是小打小闹的,就算开起餐厅,我也不会采访他。”
“他和萧可十几岁时因为拍戏认识,那时他还跟着经纪人。那人说他和萧可戏路相同,但人家出道比他早,知名度比他高,言下之意,他出不了头。然后他就想了个办法,绝了萧可的戏路。”
“别逗了,他又不是导演,要有这能耐早上位了。”
原本万华说到这里,已经有点后悔,但见朱恒业不信,不由开始着急,撇开那几分顾虑,继续说道:“他是没能耐,但架不住萧可当时年纪小,耳根子又软,特别容易受身边的人影响。他故意和萧可交好,摸清了性格,然后装着心直口快的样子,以提建议为借口,实则打击萧可的自信,说他演技这里不好,那里不行,总之专门针对萧可最在乎的地方来讲。”
“……这招真够损的。”
“是吧,我知道后也想不通,他和萧可同样年纪,怎会有这么重的心机。当时萧可也就九岁还是十岁吧,小孩子本来就没定性,被好朋友成天这么批评,说了足有两三年,慢慢就钻了牛角尖。我特地找了些萧可那几年的片子来看,感觉他就是陷进了退步、被人批评、觉得自己果然不行、再退步的怪圈里,到了后来,整个人精气神全没了,最后彻底糊掉。”
“但人要是真有才,也许会失意一时,却不会埋没一世。现在萧可逮着机会,不是又起来了。”
“就是,所以我老板就整天盯着他的动向。昨天那事也是这么来的,啧。”
“呵呵。”
这词让万华眉心跳了几跳,“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邓小公子那事怎么说?”
“我先把你以前的稿子给他看看,要是他点头了再联系你。我这边还要赶明早的飞机出差做个采访,先下了。”
敷衍完万华,朱恒业把最后一张聊天记录实时截给何伦。刚想说话,却听电话那头传来一记什么东西被折断的闷响,在静谧夜色中格外具有压迫力。
“何伦,怎么了?”
“没、没事。老朱,这次多谢你,等回去了我请你吃饭。”
何伦匆匆挂上电话,双手却紧张得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好。
待在老大身边好几年,他习惯了他遇事不动声色,游刃有余,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韩熙林怒形于色的模样。
不过,查出真相竟是如此,何伦也非常愤怒。如果姓闻的就在面前,哪怕事后要被打击报复,他也一定会动手把他揍成猪头,为萧可出一口恶气。那么完美的人,居然被这种下作货色坑害了十来年,简直让人义愤填膺!
他尚且如此,和萧可朝夕相处的韩熙林心中怒焰更不知该有多高。
看着韩熙林手中那支生生被捏爆了的签字笔,何伦绷紧神经踌躇片刻,刚想说话,却见他忽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连外套都忘了穿。
☆、第34章
分公司经理给韩熙林弄了一辆代步车。原本他嫌座驾太窄,开不习惯,都让司机来驾驶。今天面色铁青地出了办公室,却直接让待命的司机走人,亲自握住方向盘,风驰电掣地往住处开去。
一路上韩熙林心绪起伏不定,愤怒、担忧、后怕……似乎都可以形容,却又似乎都不足以形容。
从万华口中刺探来的那些往事不过寥寥数语,打在对话框里连屏幕都填不满,可它们却侵蚀了萧可至少十年的人生。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何况萧可是演员,他本该最美好最绚烂的年华,却因此一无所有。
韩熙林简直杀了闻思平的心都有。
这念头让韩熙林悚然一惊。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绝非朋友间的义气不平,也非家人式的一辱俱辱,而是其他更深的——更深的什么?
思忖之际,韩熙林在深夜无人的十字路口又闯过一个红灯,拐弯直冲到小区门口,才猛然刹住。
感应器扫到车身上贴的二维码,护栏升高让路,他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专注凝视着被丛丛高树掩映的那幢小楼。
常青树经历了冬天的严寒,色泽愈发苍翠。可那深碧色的旧枝之间,又有新条次第抽出。被窗格里透出的暖光映成剪影,新叶虽然细嫩如芽,却是确实存在,不容忽视。
正如他的心事,虽然刚才的念头只是惊鸿一瞥,隐秘,却因此愈发真实。
不是朋友,不是家人,却能让他如此在意,如此着紧,还有想拥抱想亲近的冲动,那就只有爱人。
这个久违的词语,让韩熙林罕有地思绪纷乱。
他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只在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一件按部就班的事情。他会像别人一样,娶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再生一两个孩子教养成材。正如他念完书后回国接掌集团,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成章。
至于爱情,既然并未在最适合滋长的学生时代出现,韩熙林更不觉得能在尔虞我诈的商界遇上它。
他相信爱情,却从不奢望自己能够得到。
现在,上天却给了他一个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彩蛋。
但他真的爱上萧可了吗?抑或只是将一时冲动当成了骨子里对天长地久的向往?他不确定。
向来用理性思维看待事物的韩大董事试图对比样本,却因数据不足,无法得到结论。
至于朋友圈那几例,不提也罢。
习惯了凡事第一时间索要结果的韩熙林深感惆怅。
沉思之际,岗亭里的保安终于沉不住气,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凑到车前说道:“先生,你到底要进还是要出?”
“先进。”韩熙林想,先进去处着吧,多花点时间,多下点功夫,届时再做定论不迟。
虽然经过这段小意外,韩熙林平静了些许。但当直面萧可,想告诉他种种事端、乃至萧可这些年的坎坷经历都因闻思平而起时,却因回忆而再度陷入愤怒,以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斟酌半晌,韩熙林依旧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萧可相对平静地接受,至少不要像自己一样愤怒甚至伤心。那是萧可真真切切的十年人生,无论怎样粉饰怎样修辞都追不回的时间。
最终,韩熙林只用最简单的话语,平淡而枯涩地从头讲完始末。
整个过程,他一直观察着萧可的神情变化。说到后来,甚至抓紧了他的手臂,以便在萧可情绪失控时能及时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