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就不管了。单说今年:清明回来扫墓路过这里时,我突然觉得世上也许真有所谓的天意:这里本来该成为全国知名观光景点、地标建筑,结果却阴错阳差成了废墟。我本来该没滋没味地过一辈子,结果却遇上了你。”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萧可也恰好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的小默契里,韩熙林凝视着他的面庞,说道:“虽然我平时喜欢规划一切,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有些人真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这种时候,归结为天意,至少可以先把心情理顺,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仍不清楚萧可和父母发生了怎样的争执。看萧可的反应,多半不是反对他们的恋情,而是其他矛盾。既然萧可不愿细说,他也就体贴地不多问。只是根据昨晚那名男子激动大叫时的只言片语,猜测可能和家庭不睦有关,便劝萧可不要再钻牛角尖。既是无可奈何之事,且退一步来看待。
旷野之风呼啸而来,将韩熙林的话冲得断断续续。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不知不觉间萧可越靠越近,几乎快贴到了他胸膛上。
某些方面比萧可还在意的韩熙林,立即提醒道:“下面有人。”
话音未落,萧可忽然猛地把他按坐到地上,旋即半跪在他双膝之间,深深亲吻。
头顶是北风猎猎,摄影者的笑闹声从下方传来,在空旷的废墟传得极远。韩熙林还没有在室外吻过萧可,加上他难得如此热情,虽然明知场合不对,依旧忍不住激烈地回应。
过得许久,萧可微微喘息着离开他的怀抱,“你说得没错,既然天意让我有这样的父亲,我也只能接受。你今天有空吗?没事的话,陪我去见见他。”
抛开心里的犹豫,萧可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反正迟早要面对,与其等对方找上门来,不如自己占主动权,把话说清楚。
见他决心已定,眉宇间更是没了之前淡淡的烦闷,韩熙林微微一笑,“当然有空。”
B市距H市大概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上车之前,萧可向韩熙林要了上次监控楼敏动向的私家侦探联系方式,交待了一通。
有曾经的地址,又有前妻名字,不到两个小时,萧父现在的住址以及近况便发到了萧可手机上。
萧父名叫萧辉光,是某家化学制剂厂的工人。年轻时在车间做过几年,曾近距离接触过有毒物质。根据特殊工种特别照顾的规定,今年年中时申请了提前退休。现在住在父母留下来的老公房里,每日除了买菜倒垃圾,基本足不出户,成天琢磨推算彩票公式。
事务所还从社保局那儿弄来了一张近照。将三寸照片里那张严肃端正的面孔暗暗记在心中,萧可靠着车背,闭目沉思,稍后见面该说什么。
下午三点多时,两人抵达H市。与B市相比,这里小得多也安静得多。打开地图,只十几分钟,他们便找到了萧父现在的住处。
那是几幢老旧的水泥红砖房,就在前方低矮的围墙后面。
“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
取出墨镜戴好,萧可下车走进小区。晒太阳兼串辣椒吊玉米棒的几位大叔大妈看见有陌生面孔进来,不禁都盯着他看。满脸好奇,只差没直接上前盘问了。
被他们像嫌犯似的盯着,萧可略感不自在。正好没在小区墙体上找到幢号牌,便问道:“请问2幢是哪幢?”
“这里。”一位坐在小平房外灌香肠的大妈指了指最近的那幢楼,又试探着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来找萧辉光租房子的?”
“……你怎么知道?”萧可想,难道他最近要搬家?
“都是同个小区里的,我当然知道。”见自己猜对,大妈得意极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早上就有人来找过他了,也是个年轻人。他常来往的朋友里可没这号人物,除了来看房子,还能干什么?那年轻人走后,他还整理了房间,清出一堆旧书来,说在我家杂物室暂时放一阵子。这不明白着要腾房子嘛。”
闻言,萧可注意到,她身后敞开的大门里,入口处放着一堆零乱的杂志,中间似乎还夹了几本笔记本。他心中一动,不由说道:“我喜欢看老杂志,能让我翻一翻吗?”
这要求有些奇怪,大妈不禁犹豫了一下。但想想不过是几本破书,这举止斯文的小年轻没啥可图的,便点了点头,“行啊,看完放回原处就好。”
进屋背对着众人愈发好奇的视线,萧可抽出一本笔记本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都是自己的近照。有报纸,有杂志,还有访谈,都被整整齐齐地剪下,又精心贴好。
再看剩下的几本,也是如此。从亲子节目到电影,从访谈到电视剧,同期报导基本全有。大概只有最热情的粉丝,才会收集得这么齐全。
这是……萧父收集的?他还关心自己?那为什么又把东西都搬了出来?
心情再度变得复杂的萧可,走上三楼,敲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门。
屋中很快有人应门。高大瘦削,严肃端正的面庞与照片如出一辄。
看到萧可瞬间,老者沉默了足有十几秒,忽然猛地别开头去。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对那记者说。”
☆、第70章
萧可设想过见面时他们会相对无言,甚至激烈争吵。却从未想到,萧辉光第一句话竟然是记者。
他疑惑地问道:“什么记者?”
“……你不知道?”萧辉光原本在取杯子,准备倒茶,闻言动作又是一顿,回身看去。
见萧可摇头,他语气生硬地问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来看看。”萧可想,这人似乎脾气不太好。
“没什么好看的,我很好。”萧辉光继续往杯里添水,手臂却在微微颤抖,暖瓶里有几滴水珠溅在了桌面上。
如此生硬,萧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四下打量。
这套公房明显有些年头了,墙面满是淡痕,脚下的瓷砖也有磨损开裂的痕迹,屋内的陈设萧可只在乡下农家见过。显然,萧辉光的境遇不如戴芸。
将玻璃杯递给萧可,萧辉光趁势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注意到儿子变得沉稳许多,眼中掠过几丝怀念欣慰,旋即又克制下去,“你工作很忙吧?”
“嗯,基本都在拍戏,难得休息。”
“酬劳怎么样,有没有攒下钱?”
来路上萧可搜了下彩票的相关信息,发现这其实就是换了个花样的赌博方式。
怕萧辉光知道自己赚得多,以后管不住手敞开了砸钱,他便把路上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片酬听着高,但都是为了抬身价弄的虚假宣传。除掉扣税和各种开支,今年我大概存了百来万。”
其实,单是韩熙林年初塞给他的票房红包就有三百万了。加上两部电视两部电影的报酬,不算餐厅盈利,他手头就有大几百万。
萧辉光却没提要钱的事,依旧板着面孔说道:“你这圈子反覆不定,钱得省着点花。如果哪天又没戏接,就把它投进餐厅,专心经营。过几年你还得结婚,现在房价那么高,不多存点钱买房子,将来连老婆都娶不到。”
顿了一顿,不等萧可接话,他又强塞过来一张薄纸,说道:“今早来的那个记者鬼精鬼精的,巴着我问个没完,老打听我有没有被你遗弃,还死活不肯说自己是哪家单位。现在明星三天两头的闹丑闻,你是不是也干了不好的事,才招来了这种人?我趁他不注意,从他包里拿了张带名字的收据。你喝完茶就走吧,赶紧回去调查清楚,把烂摊子收拾干净,以后也少来。我好得很,不劳你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