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郡王庄毅,本名卢毅,显德三年投褚时,太上皇爱其武功,封其为燕王,并赐国姓庄。其后改名为庄毅。
燕郡王庄毅生性桀骜不驯,目下无尘,且自恃功勋卓著,常与人争锋。早些年因同隐太子交好,遂与当今颇为不睦,甚至在攻打柳黑达时与陛下潜邸旧臣大打出手,折辱甚重。太上皇也颇为震怒,只是碍于燕郡王功高权重,不好深究。
后来陛下发动宣武门事变,诛杀隐太子与祁王,登基大宝。那燕郡王身为隐太子旧臣,自觉与陛下不睦,心中惶恐。又见陛下自登基后便削减封王,且对武德旧臣多有辖制,更是不满。甚至每每在属臣前大放厥词,诋毁朝廷政令。公然反对陛下的旨意……
许攸说到这里,忍不住替永安帝辩解道:“不过陛下宽宏大度,有仁者之风。其实并没有计较燕郡王以前的过失。甚至在削减封王的时候,虽然将燕王降为燕郡王,但是实食邑却比显德年间还多加了二百户,又封他为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可见陛下之器重。只是没想到燕郡王居然如此器窄。”
薛衍听到许攸的话,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开口附议道:“确实挺小心眼儿的。我都没见过他,居然找人写文章骂我!”
许攸闻言,不觉笑道:“这件事情,你倒也不冤。谁叫你闲着无聊,非要帮我弄账的?你献出的献复式记账法,查出这许多疏漏。我等自然按着你给的账目去府库盘查,这么查来查去,追本溯源,自然就查到了燕郡王的头上。更是查出了燕郡王贪墨粮草军械后,竟然走私突厥,换取战马,以壮己身,图谋不轨的行径……”
这回薛衍是彻底听明白了。原来他这罪名落的等同于躺枪。
不过是燕郡王早先得罪了陛下,又不满陛下削减封王的举措,心中惶恐怨怼早有反意。而陛下呢,明里大度仁德不以为然,甚至怀柔安抚,实则也早早派了心腹之臣安插入幽州,时刻盯着燕郡王的把柄。
双方你来我往,暗中交锋,最终还是陛下一脉棋高一着,他薛衍误打误撞的弄了个复式记账法,查出幽州大营上下官员贪墨一事,等同于找了个刀柄递到许攸手上,于是许攸等人顺藤摸瓜查出燕郡王贪污军备倒卖战马之事,至于燕郡王倒卖战马是否真的想谋逆犯上……
反正河北道行军总管的折子上肯定是这么说的。消息走漏后,性情本来就很彪悍的燕郡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揭竿而起,投敌突厥。至于檄文中缘何把他薛衍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衍想到前些时日有官员将领想要结交他他装作听不懂不认识的事情,再结合许攸所言燕郡王之脾性,兴许这位郡王就是不满他“不识抬举”,所以也在檄文上痛骂他一回,权当给自己出气了。
也就是说这燕郡王基本上就是被陛下给逼反的,但是朝廷不能这么说。燕郡王在檄文中所言谋反理由也是说陛下刻薄寡恩,挟天子篡权,他要给隐太子报仇,只不过顺带骂了他一嘴,于是满朝文武索性顺水推舟将这件事的由头安在了他薛衍的头上。毕竟——
总不好说是陛下处心积虑把郡王给逼反了吧?
薛衍暗搓搓的编排了一会儿,忽又想到歪打正着的狗血桥段倒也新鲜,想必观众也都爱看。
端坐在案几对面的许攸看着神色变来变去的薛衍,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
这薛衍行事跳脱聪明伶俐,性子也不错。只可惜人有点儿傻,来历也讳莫如深。这样的人倘若真到了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跟前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想到这里,许攸沉闷的吐了口气,开口劝道:“前头这事儿歪打正着也就罢了,行军总管已将请功的折子送往长安,你既然在燕郡王的檄文中打了名号儿,也是好事。想必这次陛下的封赏中也有你的名字。”
薛衍闻言,嘻嘻道:“是么,那能封我个什么官儿做?”
许攸为之一噎,没好气的说道:“还封官呢。大褚的官员岂是这么容易做的。顶多赏赐你一些银钱罢了。”
薛衍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那我这回‘逼反’了燕郡王,陛下和朝廷会怎么做,该不会追究我的责任吧?”
许攸莞尔一笑,开口说道:“既然是封赏,有岂会追究过错。你献复式记账法有功,查明幽州大营贪墨之事更是功劳不小。至于燕郡王谋逆一事……他自己做贼心虚,被我等发现他谋逆之举,才会仓促之下率军投敌。之所以会在檄文上辱骂郎君,不过是恼羞成怒。衍儿也是忠于职守,可罪之有?”
顿了顿,许攸又道:“燕郡王谋逆作乱,陛下派遣镇国公与鲁国公率兵讨伐,朝廷大军不日即到幽州。届时人多口杂,你要多加小心,不可举止轻狂。”
薛衍心下“切”了一声,心说我这还叫举止轻狂,你当真是没见过刚穿越后就称王称霸恨不得虎躯一震,美女小弟全部拜倒在缺胯袍下的。
看出薛衍的不以为然,许攸勾了勾嘴角,仍是温润笑道:“这次朝廷大军讨伐燕贼,为首的镇国公与鲁国公,一为子期之父,一为蒋黑炭之父。你只需记着在镇国公面前,一定不要提及武艺弓马之事……”
许攸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嗓音,凑到薛衍跟前耳语道:“当年燕贼与陛下不睦,在营中大打出手的对象便是镇国公。镇国公武艺不精,当时颇受折辱。因因此镇国公对此颇为忌讳。你见到他时言语谨慎些。”
薛衍还没来得及消化“领军大将都是爹”的事实,就被许攸后一句八卦给震慑了。
方才许攸在讲述燕郡王旧事的时候,对燕郡王不睦陛下,曾与陛下旧臣大打出手,折辱甚重的事迹着墨重彩。薛衍听着还不以为然。如今又听到陈年宿怨的当事人之一就是魏子期他爹……
薛衍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狐疑的道:“不能吧,魏将军武艺精湛,功勋卓著,小小年纪就以军功累积至三品……他的父亲就算武艺再差,也不会……”
“衍儿此言差矣。”许攸神秘兮兮的摆了摆手,促狭的笑道:“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子期兄武艺精湛是事实,可是镇国公的武艺就马马虎虎了。别说是以军功威震天下的燕郡王了,就连我那个当手无缚鸡之力的阿耶,在对上镇国公的时候都有五成胜算。所以当初子期兄少年入军,战功卓绝,坊间传言其实也有不少原因是镇国公吃了武艺不精的亏,所以要对他的儿子下死手——咳咳……”
今日正当值,带着将士们刚刚从城外巡视归来的蒋悍与魏子期掀帘入账,看着捶胸猛咳的许攸,蒋悍幸灾乐祸的笑道:“你这小白脸,准又是说人的坏话被口水呛着了。”
向来沉稳肃杀的魏子期则紧皱眉头,看着食案上的烧酒淡然说道:“军中规矩,不得饮酒,三郎你又坏了军规。届时被人弹劾至行军总管营帐前领罚,可别说我等没提醒过你。”
许攸摆了摆手,哈哈朗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今日高兴,所以喝几杯烧酒庆祝一番。”
说完,还冲着薛衍挤眉弄眼。
薛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低头不语。
蒋悍见状,更是皱眉说道:“你自己想喝酒也就罢了,非拉着薛小郎君做甚么。他才多大点的娃子,哪里会喝酒……”
说完,上前将食案上的酒水一饮而尽,抹嘴说道:“还不如找我,也能陪你喝个尽兴!”
薛衍看着骤然一空的酒杯,再次无语。转头向许攸道:“我要去火头营。”
许攸被薛衍的天马行空震了一下,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你要作甚?”
薛衍开口说道:“我要去火头营。军营里的饭菜太难吃了,我不习惯。我要去做好吃哒”
众人闻言,再次面面相觑。
第7章 小鸡炖蘑菇与白糖的距离
闻听薛衍想要脱口要去火头营,不提许攸蒋悍等人如何看法,掌管幽州大营兵马粮草的其余兵曹典签们却是暗中窃喜,仿佛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些日子薛衍同许攸奉命查账,虽然同这些官员接触不多,可眼看着魏子期蒋悍等人每每凭借薛衍新整理出来的账本盘查府库,致使燕郡王派系一应官员纷纷落马,最终竟逼迫燕郡王不得不铤而走险,愤然投敌……虽然后一条结果与薛衍的瓜葛并不大,但众官员看在眼中,心下仍是犯怵。
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看笑话只看别人即可,他们可不想自己上任后,身旁也有这么一位精通术数,长于理账的人虎视眈眈。
好在薛衍自己也没有讨人嫌的意思,还没等到众人商讨出该如何对付薛衍这位“功臣”,他自己就收拾了包袱款款离开。虽然走的时候明言想去火头营开小灶,这事儿听起来叫人费解,可是在诸位官员看来,只要薛衍心思通透不与他们为难,其余的事情都可商量——
不过是开小灶而已。薛衍进献复式记账法,逼反燕郡王一脉,给他们腾出偌大空缺,好歹是立了功的。既然是功臣,想饮食精细些的要求完全不过分。
只他一个人,又这么点儿年纪,能吃多少呢?
于是当薛衍麻衣短褐的出现在幽州大营的火头营时,当班的火长和诸位兵卒早已得到了上峰的提点,对于薛小郎君前来享福混日子并不出力的局面已是心知肚明。
且看着薛小郎君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儿的模样,也没人敢想象这位小郎君烧火做饭的模样。
更何况薛小郎君心有锦绣,腹藏珠玑,就连查账都能逼反郡王的流言在幽州大营亦是尘嚣甚上。盛名之下,这些出身卑微,大字不识的兵卒们更是对薛衍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