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说:“它乃是恶兽,不杀它便要祸害其他灵兽……加之,它也受了伤,不动手,也该是活不久了。”
常嘉赐未言,只抓了一根树枝将那蛇挑了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它诛杀他兽也不过为了活下去,何恶之有?而且,你看它,哪里想要死的样子?”
只见那小蛇高扬着头颅,顺着那枝桠一点一点向常嘉赐爬来,蛇信丝丝而出,不顾腹间裂口,似乎还想要饱餐一顿的感觉。
常嘉赐眯起眼。
小弟子则顿在那里,犹豫的看向门主。
东青鹤盯着那离常嘉赐越来越近的毒物,微蹙起眉道:“你想救它?”
常嘉赐说:“我没想救它,能不能活,看它自己。”
眼看着它游得离常嘉赐的指尖不过半寸,东青鹤的背脊都挺了起来,常嘉赐却仍是一动不动。
忽然那小蛇一个摆尾,竟蓦地跳了起来朝常嘉赐的脸面窜去,东青鹤刚要伸手,却被常嘉赐一把抓住腕子,就见那小蛇擦过他的脸,跃到了身后的一棵树上,一口叼住了一只紫蝉,继而用细细的蛇身将那猎物一圈一圈盘起,吞入腹中。
“顽强的小东西……”常嘉赐盯着那小蛇,笑了。
第七十一章
吞吃了紫蝉的小蛇十分饱足, 只是鼓鼓的肚腹也让它本就开裂的伤口崩得更大了。
常嘉赐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返身进了林子,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些杂草放于地上, 用石头一下一下捣了起来。
东青鹤挥退了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弟子, 兴味地看着常嘉赐的动作。
常嘉赐一撇眼对上的就是东青鹤一张微笑的脸, 笑容里竟带了一丝感怀的欣慰,好像常嘉赐所行是多么伟大一般。
常嘉赐眉头一蹙, 瞪过去一眼, 觉得眼下氛围十分不自在,于是道:“这里这么多灵兽都是哪儿来的?”
东青鹤说:“有些是长老的, 有些是外出游历时得来的。”
“你这门内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常嘉赐不甘的感叹了一句。
那头东青鹤听了, 笑着一掀袍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多, 也不少,你慢慢看,总能看完的。”
这话说得自己好像要留在这儿多久似的,常嘉赐不忿的在心内轻哼, 待到自己伤一好, 自己就……
自己就如何?继续杀东青鹤吗?还是就这般放弃?
常嘉赐根本没有想好。
意识到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死结里, 常嘉赐忙拉了回来,又问:“你当时……怎得会想要建这门派?”
他不过随口一提,东青鹤的神色倒是郑重了起来,目光悠远而去,似忆起了什么。
“虽然阴司地府之门被四方结界所阻,但在我们围困住混沌兽后的一百年间, 孤山一带依然妖魔频出,名门大派还好,一些散修小修不敌妖兽凶兽,纷纷丧命,我初时只想着集结一些有能之士多多维护这一方,后来因缘巧合之下反而立了门派。”
东青鹤与破戈、秋暮望是早就相识,二人修为不错,但本无意依附在其他大派之下,后来同东青鹤一道对敌,几经生死,便索性也跟着入了门。
“其实初时那几年,我总想着,我要日日在孤山地界徘徊捉妖,会不会哪一天就能看见你自那地府入口回来了?”
东青鹤忽然道,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听得常嘉赐捣药的手一顿。
“后来时日久了,我又想,会不会你已入轮回,不在修真界了,我便去到人界寻找。”
“你去过人界?”常嘉赐意外。
东青鹤垂下眼:“天仕楼在人界有生意,我便托了吴璋留心每个新生子,可是,却没有一个是你。”
常嘉赐心内震动,面上却淡淡勾了勾嘴角:“我那时修为那么低微,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东青鹤也笑:“不错,我后头才想明白,你偷入轮回台转世后,带着记忆也带着那两样法器,身上修为不多,自然足以逃脱任何人的追寻。”
事已至此,常嘉赐也是坦白:“我重新投胎在一个败落人家,比那常家村好不到哪儿去,穷得爹不疼娘不爱,待能跑能跳时我便溜了,自己寻到一处隐蔽的山林修炼。”
东青鹤点头,沉默须臾,叹息着问了句:“若不是……你的修为越发的忽有忽无,躲不过鬼差了,你是不是不会来寻我?”
常嘉赐冷笑,心里则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觉着自己的修为足以对付你了,我才来的,没想到忙活了这么一场还是白搭。
“那鬼差缘何没再来了?”常嘉赐没答东青鹤,只反问道。想也知道东青鹤那脾性定是答应要将法器物归原主的,然而那不是随意一个犄角疙瘩来的阿猫阿狗,那可是阴司地府的来使,多讲究一报还一报的地方,那些人追了自己百年,哪里是三两句好话就能打发的,常嘉赐就怕这家伙瞒着自己同人家做了什么坑人的交易。
说到这个东青鹤也有些疑惑,那日他以为两位鬼差只是暂且容了自己一点时间,之后必是要想法子讨回,可是那么久过去了,那头竟渺无音讯,也没有任何追责的意思,实在奇怪。
见东青鹤摇头,常嘉赐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不过鬼差不来总比来好,这长腿鸡不是说要护着自己吗,若到时真摆了他一道,自己也能早一天看清他的真面目,免得再日日纠结。
这般想着,常嘉赐心口松缓了一些,将捣好的药捻在指尖,向那树上的小蛇而去。
东青鹤立时又紧张的随了过来,在常嘉赐把药汁涂在小蛇腹部的时候能感觉得到身边人破天荒的气势大开,别说是这才刚离了亲娘的小灵兽,就是自己都被那威压逼得四肢沉重。
瞎操心。
常嘉赐腹诽。
不过那小蛇还真挺不好惹的,蛇头始终高高立着,不停的向常嘉赐吐着红信,露出那虽小却闪着冷光的尖利毒牙。
常嘉赐却毫无所觉一般给它涂着药,手法不重却也不轻,好几回那手指都要戳人家肚子里去了,涂完竟然还弹了一下伤口,骂了句:“不识好歹。”
小蛇的脑袋立刻扬得更高了。
就在东青鹤担忧着这危险的小家伙以后要如何同常嘉赐相处时,却见常嘉赐突然撩起自己的袍角,刺啦一声,就将那才换上的新衣裳又撕下了大片,然后往地上一丢,对那小蛇道:“两条路,一条是你自个儿找死,我会成全你,不过不会把你扔在这儿,而是将你和你那死了的母蛇一道丢给狼鹰,由着它一寸一寸吃光你们的肉。”
东青鹤眉头一拧,又听常嘉赐说。
“另一条呢……”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布,“跟我走,自此以后乖乖听话,保你活命。”
说到“乖乖听话”四个字,常嘉赐蓦地一愣,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僵硬了起来,察觉到一边东青鹤的微笑,常嘉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