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穷当先而行, 他虽修为不济, 但惯于同灵兽为伍,在这般的密林中身形并不比往日迟滞多少, 倒是贺祺然趔趔趄趄的随在身后, 好几回都险些踏入那泥泞的沼泽中。
眼看两人已是来到了入夜山的正北面, 即将要离开此地时,未穷忽然放缓了脚步。一边的贺祺然也似有所觉地慢了动作, 二人一道向前方警惕地望去。
果然, 没一会儿一片漆黑中就隐隐的显出了两道幽绿的光芒,那东西一步一步走近, 正是一只八卫犬, 而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羊山派的弟子。
成功的在此发现到了恶贼的踪迹, 羊山派弟子自然要通报他人,只不过他这嘴还没张开,喉咙就被几片叶子给划破了,一同下黄泉的还有被他牵着的那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的狗!
未穷一怔, 看了看地上落下的那沾了血的嫩叶, 又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贺祺然。
贺祺然捂着胸口害怕道:“这、这是幽鸩……教我的。”
未穷未言, 只是继续向前走,却不想没行多远又遇上挡路的,而这回比方才更多了。
八卫犬对于异味格外灵敏,虽然那一人一狗死得极快,但是几滴血沫就已足够八卫犬察觉不对了,果然那些人紧跟着顺势摸了过来, 更糟的是,贺祺然他们还注意到这些羊山派的弟子身后竟然还有人带来了除狗之外的东西。
银色的皮毛,血红的兽瞳,利齿尖爪,四肢粗壮,身形高大,竟然是三只银沙狼!
没想到羊山派为抓人也算下了血本。
几只狗发现到人,立马变吠了起来,而这回贺祺然和未穷已是阻挡不了了。狗一叫,那三只狼也嚎了起来,立时引得林中禽鸟乱飞,群兽皆惊!
两人的踪迹已经是彻底暴露了。
未穷连忙退后一步,挡在贺祺然面前,小声对又捏着几片叶子的人说:“你的气息不稳,这个法子没用了,不如我来引开他们,你继续往前跑。”
贺祺然看着面前那人的侧脸,道:“你一个人能行?”
未穷颔首:“你切莫小看这丛林,每个地界都有每个地界的法则,银沙狼和八卫犬一个善猎长于山巅一个善捕惯于家养,虽都各有本事,但在这林中,却还远到不了称王称霸的地步。”
话落,未穷在那几个羊山派弟子攻上来前,就先一步吹出口哨,然后一排粉末撒出去,不一会儿,贺祺然就觉踩在脚下的地面生出了起伏的异动,低头一看不禁一惊。
就见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不少只蜥蜴,色泽黄中带绿,一看便是生于此地的灵兽,纷纷向那鬼吼鬼叫的狼、狗而去,一下就扰乱了对方攻击的步调,几条狗和狼都被围困的一时分身乏术。
只不过这儿动静那么大,他处听见召唤的修士也正朝此地赶来,总有几个人能寻到空处对贺祺然和未穷动手,未穷虽有准备,但脚下速度已是连寻常修士都抵不过,且他脸上还蒙着黑布,在那些人眼里自然不知他是青鹤门的长老,只当他是那恶人的同伙,必要一同诛杀,所以一个不察就被人一剑刺在了臂膀上。
未穷手里的几个瓷瓶一抖,摔进了沼泽中。
贺祺然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根藤蔓握在手中,正甩得似模似样,暂时逼退了不少上前的人,他回头看见未穷时眉头一皱,三两步来到了他的面前,一鞭子就把那人给抽晕了。
“你没事吧?”贺祺然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未穷看着他强撑的模样,正要摇头,却在余光瞥到那几个羊山派之人的动作时,猛然低叹了一句。
“糟了!”
贺祺然循之望去,就见那些人见自己这方占不了上风,便开始寻觅别的法子,三人一队,分立三边,当胸持剑,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疾风阵?”
贺祺然认得这个阵法,此乃修士入门的基本阵法之一,没什么大厉害的,不过就是刮起大风,能让阵中人迷眼、定身,再了不得些的就是的吹得地动山摇而已,力道多大,单看使阵之人的修为如何了,而眼前这些弟子是绝不可能弄出太大的后果的。
可是未穷却拉着贺祺然一边找地方躲,一边频频摇头:“入夜山用不得这个……用不得……”
贺祺然起先不懂,但当那风吹起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若说那狗叫狼嚎只扰得一些鸟兽游走,可这大风一刮,树叶翻飞,旁的更细处的东西就要被惊动了。
果然,枝桠摇晃间,贺祺然就见地上的黄土开始开裂,沼泽中冒起汩汩的水泡,下一瞬,各种蛇虫鼠蚁密密麻麻倾巢而出,有些被风吹散了,而有些则比那藤蔓粗树更为坚韧,无穷无尽地向地上的其他活物攀爬而去,就像一片行走的黑布。
那些狗和狼原本还在和蜥蜴战斗,好容易处于上风,结果却又再遇惊骇,其中有两只不知何故忽然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就地痛苦地打起了滚。
那些修士也被吓得不轻,纷纷凌空而起,竟无人再敢上前。
贺祺然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未穷忽然伸手在他额头重重抹了点什么,又要去掰他的嘴,把一粒丹药塞进去。
贺祺然回神,紧紧地抿住唇,莫名又倔强地盯着未穷。
未穷安抚一笑:“这是解药,那些蛇虫不少都有剧毒。”
贺祺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硬是拉开了一些,问:“你只有一颗?”
未穷道:“我还有。”
贺祺然:“那你先吃。”
未穷不动。
贺祺然睁大眼瞪了过去。
未穷苦笑。
“药方才丢了,祺然……我们耽误不得。”
贺祺然和他对视,大风将他的乱发吹得更是四散飞舞,露出一双灿亮的眼眸和越拧越紧的眉心,贺祺然忽然问:“为什么?”
未穷侧了侧头,像是不明。
贺祺然一甩开了他的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未穷将贺祺然自两只毒蝎边拉走,头也不抬,“知道你不是他吗……”
贺祺然一呆,握紧了拳头。
“嘉赐,”未穷忽然改了称呼,在对方意外的目光中,眼明手快的掐着他的下巴将药抵了进去,“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认识的祺然,从来不会骗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
常嘉赐只觉舌尖一片辛辣,再回神,那粒丹药已在口中融化了。
“你早就猜出来了……”他不敢置信道,“那你为何还来?”
未穷伸手捋了把他的头发,就像曾时对待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凡人一样:“因为我知道,你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你不会出此下策的……”
说着未穷低头看向常嘉赐的胸口,虽然衣衫脏污,但内里透出的血色依然掩不住了,将整片前襟都染成了深色,还在迅速扩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