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嫡子,小小年纪,便有脾气,甚好,甚好!”天元帝大笑后,招了徐有为过来,“你亲去跟皇祖母说下这里的事情。再令人给君榆、珍儿找出两套小儿用的文房四宝,四匹新上供的蜀锦来,给君榆、珍儿压压惊。”这便是打算彻底偏袒自己儿子了。
“至于朕的小七,”天元帝这次坐都没坐,便道,“朕亲自去教训他。”
宁君榆和宁珍儿年纪虽小,但也请了夫子,读了书,知晓“君臣”二字,忙忙又道:“皇上误会了,咱们并没有说七殿下不好。七殿下那么小,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许是等他长大了,能控制自己了,也就不会这般了。”
天元帝听了,笑得越发畅快,摸了摸宁君榆的小脑袋,还是往西配殿走去。
他本就是为了看小七而来的,自然要去好好看看小七。
天元帝走到西配殿时,就开始皱眉。
西配殿和正殿相比,地方自然是小了些。
因是侧殿,房子也不是坐北朝南的,而是坐西朝东向。
天元帝的妃嫔里,也有低等妃嫔住在侧殿。他去临幸妃嫔时,不觉得低等妃嫔的委屈。可是这事儿换在了他的嫡子身上,天元帝顿觉委屈了棠落瑾。
如此一番,倒还不如住在皇祖母那里。
天元帝心里想了一下,便又将这个念头搁下。
罢罢罢,宁家在北面边境为大棠流血拼命,他却把宁家血脉给太皇太后养,纵然是他再有道理,也不好向宁家交代。
宁家世代忠良,天元帝自诩明君,又怎可寒了忠臣之心?
再等等罢。
天元帝想,再等等,待小七再长大一些,确定了是否聪慧,就立小七为储君。如此一来,小七便可住在宽敞明亮的东宫里了。
天元帝如此想罢,还是觉得小七有些委屈。于是刚刚进了西配殿,抱着棠落瑾走了半晌,天元帝便一挥手,赏了一大堆东西给棠落瑾。
棠落瑾:“……”晕乎乎,晕乎乎,原来穿成皇N代,是这么个感觉!
第8章 祸起
棠落瑾是谁?
他的前世,是个暴发户的儿子,等他长大后,把暴发户爹的家业又暴发了一倍,虽然身上钱是够花了,可是生平最喜欢的还是最实在的金子和最能炒到高价的古董。
天元帝多好啊,一来就给他送了千两黄金,一把前前前朝末代皇帝亲制的古琴,西洋来的小自鸣钟一架,高一尺二寸、长四尺的玉马一匹,翡翠狮一对,镂金八宝大屏一架,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一架,上等笔墨纸砚六套,天元帝用过的第一个麒麟镇纸,另赐温泉庄子一个,田百亩。
一大通赏赐下来,除了棠落瑾现下精神不济,高兴过了头,本想给天元帝糊个吻,结果手上脖子上都没甚力气,愣是流了些口水,被天元帝嘲笑一顿,尔后就气得直接睡了过去外,众人都知晓了天元帝对棠落瑾的喜欢。
——朝廷因打仗的缘故,其实国库里钱就不是很多。国库钱不多,饶是天元帝私库里的钱物其实不少,天元帝也养成了自己人几乎不少金钱的习惯。可是这一次,他却赏了千两黄金,一处温泉庄子,还有其他的诸多物事给棠落瑾。
嫡子嫡子,在天元帝心里,竟是如此重要?
前朝后宫众人,在心里将棠落瑾过了一遍,俱都心中有了数。前朝除了几个顽固的御史,仍旧一日接一日的请天元帝收回宁家兵权,禁足皇后宁氏,等宁家叛国一事彻底洗清清白之后,重新启用宁家云云,前朝其余朝臣,俱都沉默不语。
而后宫之中,一些低位无子嫔妃,自然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高位嫔妃尤其是有皇子的,心中虽恨,却也只能在心里恨,此时此刻,竟不敢有太多动作——宁家还在和突厥打仗,即便宁家叛国证据犹在,天元帝摆明了要用宁家,她们的父兄尚且不敢有所动作,何况她们?
当下也只得咬碎了银牙,督促自己膝下的皇子用心读书。
可是很快的,棠落瑾还没有过上几天真正皇二代的美好生活,皇后宁氏正苦心筹划如何把自己女儿五公主接回来的时候,大棠和突厥战场又传来消息,山西知府千金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并被宁家老二宁君远和天元帝伯祖父老安王在军营历练的曾孙棠落璟同时看中,宁君远为夺知府千金芳心,这才与突厥勾结,陷害棠落瑾,以致蒙葛草原一战,大棠三万士兵,命丧蒙葛草原,老安王最疼爱的曾孙棠落璟,亦在战场身死。且还是被突厥人砍了头,又斩断四肢丢在战场。
消息一传来,举国哗然。
老安王原本只知道棠落璟死了,却不知道棠落璟是这么被人先砍头、后斩四肢而死,在府中蓦地听了消息,当即栽倒在地,中风倒在床。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睁着两只浑浊的眼睛,老泪横流。
老安王是宗室辈分很高的人,且先皇登基,也多亏了老安王相助。天元帝闻言,招了老安王的儿子孙子安王和安王世子来询问,二人痛哭流涕,只求严惩叛国奸佞和女扮男装混淆视听的山西知府千金。
天元帝亦是震怒。
天元帝震怒的不是这个消息。
宁君远在刚刚被放出来后,就不顾重伤之身,写了密报,将山西知府千金混入军中,老安王曾孙对其一见倾心并为之费心隐瞒身份,宁君远初始并未发现不妥,但宁君远却坦诚自己亦对扮作男装的知府千金动心,然而军法严明,他那时只打算战事结束,再寻知府千金谈论将来。不意知府千金却先一步找到了他,坦诚身份,并诉说倾慕之心。宁君远心喜之下,心中虽打算迎娶其为妻,面上却一字不发,令其离开军营。可是蒙葛草原之战,父兄战场上不知下落,战后知府千金突然消失,而宁家则被立刻安上了叛国身份。
宁君远提前一刻知晓消息,即可就令才堪堪九岁的三弟宁君迟带着长兄在蒙葛草原之战前,暗地里给他的一方木盒去追捕知府千金,宁君迟这才会在世人眼中突然消失。
二男争一女的事情,天元帝早就知晓,并令之情人将此事隐瞒下来,好让宁家誓死守卫边境。
可是现在,明明朝中无将才可用,那些人竟仍旧大着胆子将他严令不得说出的事情说出来了,那些人的眼里,大棠安危何在?他天元帝的龙威何在?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天元帝却不能如此。
大棠朝才堪堪经历五代帝王,大棠初期,尚且要对突厥称臣,纳岁贡。甚至大棠开国皇帝,在突厥可汗去世后,为表哀悼,“废朝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而这些,是君王去世时才能举行的隆重礼节,可见大棠初期,国力不如突厥,多般忍让。
先帝末年时,大棠历经四帝,国力日强,先帝便停止纳贡,突厥这才开始连番入侵大棠,抢夺金银财帛、粮食和男女。可惜先帝虽有雄才,却英年早逝,天元帝亦有才干,但他登基时是以太后养子即半个嫡子身份登基,登基时才二十有三,朝中重臣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天元帝为着收服这些重臣,安抚吐蕃,打压南诏、高丽、新罗等小国,又付出多般代价,现下天元帝心底虽怒不可遏,可是即便他龙威日盛,却也只有二十七岁,朝中依旧有人敢违抗他,甚至拼着大棠输而突厥赢,要打压他的威信,天元帝如何不怒?
然而心中再怒,天元帝如今,也只能做个“仁帝”,仁慈而忍耐。
可惜天元帝心里的怒火总要说出来才舒服。于是天元帝左选又选,干脆选了他新出生的儿子棠落瑾。
棠落瑾还不到两个月大,连翻身都不会,更别提说话了。
天元帝心里憋得难受,就跑来瑶光居,把众宫婢都赶出去,将悠车放在乌木桌前,一面自己给自己斟茶,一面对着悠车里的棠落瑾把那些话哗啦哗啦都给倒了出来。
期间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天元帝还怒气冲冲地狰狞了一张俊颜。
等狰狞完了,天元帝似是怕儿子吓到了,又俯下身子,在棠落瑾脸上亲了一口,胡茬狠狠刮了刮棠落瑾细细的皮肤。
棠落瑾:“……”谁来告诉他,怎么这个皇帝比祥林嫂还要啰嗦!还有,为什么天元帝的胡茬都没刮干净!太监宫女做什么吃的?
以及,无论宁家好不好,他自己的前途都不一定会好的好不好?
一个不是真嫡子的嫡皇子,前有五个活着的哥哥虎视眈眈,后有皇后欲除他而后快。他、他才是真的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