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到泽兰说棠落瑾发了高热,目光微微闪了闪,吩咐道:“本宫岂会不知这个道理?抚桂,你亲自拿了本宫凤印,令那些侍卫速速延请太医!不得延误!”
抚桂忙忙应是,往内室走了一趟,就捧着凤印往外头去了。
皇后当下起身,道:“本宫先去看看本宫的小七。”
宁君榆虽才四岁,却也忙忙跟着起身,拉住皇后衣裙下摆,道:“二姐,君榆也与你同去,一起看看小外甥。”
宁珍儿、宁玥儿亦开口说要去看小外甥。
皇后斥道:“胡闹!珍儿、榆儿才几岁?你们去了,若是不小心被染了病,该如何使好?玥儿与本宫同去,你们两个,留在房里写大字。”
宁玥儿立时就后悔了。若是那七殿下生的真是什么会传染的病,那皇后岂不是会抓住机会,就要除掉她这个唯一的同父异母的庶妹?
可惜后悔也没有用,皇后毕竟是皇后,哪怕被禁足清宁宫,依旧是宁玥儿不能违抗的人。当下只得跟随皇后去了瑶光居。
好在宁玥儿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皇后带她到了瑶光居,就不再管她,而是独自坐在依旧还在上吐下泻的棠落瑾身旁,寸步不离地守着棠落瑾。
棠落瑾明知道是皇后在他身边,也知道自己这次生病,肯定是皇后动的手脚。可是他还这么小,皇后要杀他,易如反掌,他根本甚么都做不得。
更何况他现在还在生病,更加无法拒绝皇后看似慈爱的照顾了。
清宁宫门口,看守清宁宫的侍卫头领一听说是七皇子上吐下泻,还发着烧,立刻就找了三个侍卫,一个去天元帝那里回禀,一个去太医院,一个去长乐宫,侍卫头领自己则在门口严阵以待。
——他是被天元帝钦点的看守清宁宫的人,哪里不知道天元帝对七殿下的看重?当下就拦着抚桂,细细询问七殿下的病情。
抚桂知晓棠落瑾身份,也知晓皇后对棠落瑾的打算,哪里耐烦侍卫头领询问这个?
可是她到底在皇后身边久了,闻言也不敢恼,只拿了帕子擦拭眼角,道:“七殿下身边的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做事的。七殿下如今,正是上吐下泻,发着高烧。娘娘正在那里贴身照顾七殿下。大人恕罪,奴婢也要回去伺候七殿下了。”
毕竟男女有别,侍卫头领不好再拦,只得放了抚桂离开。
长乐宫太皇太后和太后正在逗弄太后养着的五皇子,闻言俱惊。
太后起身就想去瑶光居瞧一瞧棠落瑾,太皇太后却沉声道:“安姑姑亲自挑选两个宫女、两个乳母去看看小七,小七病好之前,一切都交由你们五人伺候。瑶光居其余人,全都给哀家绑到长乐宫来!哀家倒要瞧瞧,小七这次生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安姑姑立刻领命离开。
太皇太后向来看重天元帝的子嗣,因宫里秦淑妃宫里的宫女有孕,秦淑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这才令她提前挑选了乳母。不意秦淑妃宫里的宫女还未用上她们,就先给七皇子用上了。
太后不忍心道:“姑母何不亲自去瞧瞧小七?如今皇后的三弟回来了,想来宁家沉冤昭雪的时候指日可待,咱们也不必那样远着小七了。”
太皇太后看一眼在榻上玩耍的极有精神的五皇子,叹道:“婉儿所说,哀家岂会不知?只是皇命不可违。这天下,只需要一个能真正做主的皇帝。皇帝既起先开口禁足皇后母子,那么打破禁足,让咱们能进去瞧小七的,也只能是皇帝。你我虽是皇帝的长辈,有孝道在,皇帝便要敬你我三分;然而皇权皇权,始终的唯一的。哀家不能明着去打皇帝的脸,婉儿,你是皇帝嫡母,亦不能如此。”
太后闻言,思忖片刻,严肃了脸,叹道:“姑母所言甚是。这天下,这皇宫,终究都是皇帝的。”
太皇太后拍了拍太后的手:“你也不必着急。哀家瞧着,皇后自从失去了四公主,为人虽有些糊涂,可是皇后的兄弟都是好的。宁三郎区区九岁稚龄,便能从军营中带着两个亲卫离开,将逃跑的山西知府千金抓住,且还能逃脱奸人算计,一路辗转,回到京城,并成功见到皇帝,定是个聪慧的。再有皇帝,他本就有心替宁家洗清叛国罪,想来这两日里,宁家便能拜托罪名,咱们也能去好好瞧一瞧小七。”
太皇太后说完,忽的又叹了口气。
太后服侍太皇太后多年,自然明白太皇太后叹气的缘故——宁家越来越好,太皇太后就越不能开口,索要小七。
可怜太皇太后数年来,难得有了一个想要养着的曾孙,竟是完全不能开这个口。
太皇太后终究还是少猜了一点。
若只有太皇太后所说的几个缘故,天元帝也的确会如太皇太后所说,这一两日,才会安稳住朝廷,为宁家洗清冤屈。
可是现下天元帝最看重的嫡子棠落瑾偏偏病了,且还是上吐下泻,发着高烧,病的浑然不知世事。
天元帝震怒之下,难得强硬了起来,当天便带着宁家三子宁君迟,亲自审问了前任山西知府千金岳云容,又雷霆一怒,拿着宁君迟呈上来的真正的通敌证据——突厥和平王等人的书信和信件,将先皇之兄平王全家上下一百二十余口以及三代姻亲的秦家、两代姻亲的陈家和一代姻亲的御史林家、刘将军府全家上下一同收押牢中,行抄家之举,宫中秦淑妃,亦被禁足含象殿,秦淑妃所出的大公主,则被送到公主院。
天元帝在翌日早朝直言:“逆贼平王,窥伺皇位,联合其姻亲秦家、陈家、刘家、林家,与敌国突厥相勾结,谋朝篡位,使我大棠损失近六万兵马,使我大棠险些污蔑忠臣名将宁家一家上下,其心可诛!若非朕的嫡子七皇子如今危在旦夕,不宜见血,朕即可便下令其首恶凌迟,其余成年男子,全部斩首,成年女子和幼童,皆入贱籍!现在,便多留他们一些日子罢!”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人人自危。
这是天元帝登帝位以后,头一次如此震怒,收押数家,几百余人。只待七皇子病情转安,便会凌迟的凌迟,斩首的斩首,没入奴籍的没入贱籍。
不少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无论天元帝登基之后,如何为人和善,勤政爱民,天元帝争夺储位时,算计自己的两次婚姻,设计诛杀自家三个兄弟的狠毒,令人闻之侧目,就是先帝也是几番犹豫,才定下天元帝的储位。这些事情,他们怎能因天元帝一时的“仁善软弱”,就统统忘了?
能为帝者,如何会当真愚昧?只懂得一味的仁善?
天元帝登基四载,从前不能怒,也不需要怒,现在天元帝有了宁家守护大棠与突厥边境,如何不能怒?
且不提京城中人如何心中如何揣度,棠落瑾这次却是吃了大大的苦头。
他心里年龄虽大,可是身体上才只有两个月大小,哪里守得住这等苦楚?不过两日,就已经身心俱疲。
好在宫里的太医还是有一把刷子的,棠落瑾虽受了几日折磨,倒也安然活了下来。
只是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的。
天元帝和太皇太后、太后等希望他好的,自是觉得棠落瑾哪哪都好,如今有些不爱叫唤,也只是生了场大病,变得有些乖,有些懒了而已。
可是在那些不希望棠落瑾好的人眼中,棠落瑾会变得有些呆,则是因着那一场高烧——因为一场高烧而烧成傻子的人虽不多见,但寻常人一辈子也会听到或见到这么一个,因此两个月的七皇子殿下被烧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才两个月的婴儿而已,就是傻了也不大看得出来,最多是看着呆了些罢了。
皇后在棠落瑾身边照顾了整整三天两夜,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寝宫里。
然后她便躺在床上笑了出来。
三弟带了如山的铁证回来,宁家罪名彻底洗清。
虽然长兄被乱箭射死,可是父亲和次兄都仍旧守在边境。三弟虽只有九岁稚龄,如今也被皇上看重,特特许其和四弟一同在上书房读书。庶妹虽有些心思,但她自信弹压得住,小妹娇憨聪颖,暂且带在身边,也能解了她思女之心。
皇后明明已经困极,现下却怎么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瞧,上天还是带她不薄的。
在她需要棠落瑾为宁家翻案时,宁落瑾便出现了,并且相貌还意外地和她有几分相似,让旁人想“误会”都“误会”不成;在她地位稳固,不需要宁落瑾时,宁落瑾便“自觉”发了高烧,并且烧成了一个傻子,彻底不再挡她未来孩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