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和大棠,都不缺好南风的人。可是那些好南风之人,尚且也会娶妻生子。
宁君迟心中,本就想要找到一个真心人,二人一起相伴一生,根本不愿涉及旁人。现下更妙,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根本碰不得女子,亦或者说,在女子面前,他根本,没有反应。
宁君迟不意自己竟和旁人如此不同,连后代子嗣怕也不能留下。心中焦虑数日,在皇后再一次召见他时,他才慢慢定下心来。
他到清宁宫的时候,皇后正在拿着自己年幼时用过的首饰往五公主身上戴,五公主欢天喜地,高兴地眼睛都眯起来了,棠落瑾则是端坐一旁,一如既往地不羡慕,不嫉妒,面无表情。
宁君迟和棠落瑾素来亲近,就坐在了棠落瑾的下首。
皇后见状,微微一顿,却也不好说其他,又把五公主抱在怀里好生哄了几句,见五公主依赖地看着她,皇后只觉自己的慈母心肠,都要融化了。
“芜儿去你四姨那里,让你四姨教你学画,好不好?”
天元帝儿子女儿都不少。通常儿子在周岁时能得到个名儿,可是女儿的话……天元帝一般只会给个封号,偶尔才会取个小字。
五公主的现在的小名,还是皇后所取。
五公主乖巧地点头:“是,女儿这就去了。”
然后还不忘给棠落瑾、宁君迟行礼。
棠落瑾微微颔首,以示还礼,宁君迟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皇后捂着心口,只觉自己见到棠落瑾一次,寿命大概就会少上一二年。自己的妹妹行礼,就这么端坐着受了……哪怕他暂时有太子之尊,又何必这般不给自己妹妹面子?
殊不知,棠落瑾对着其他兄弟姐妹,其实真的还算客气。可是就是对着五公主的时候,尤其是在皇后面前,哪怕是幼稚的让皇后生一次气,他也从不肯给五公主面子。
皇后心中膈应了一会,将长姐告诫她的话再心底默念三遍,才笑着开口,把棠落瑾也要打发走。
棠落瑾正要起身,就听宁君迟道:“二姐不必赶太子走。我要说的事情,怕也要和太子有些关系。只是……”他看一眼周围伺候的宫人,“她们却不能留下。”
皇后不知其要说甚么,蹙眉看了棠落瑾一会,才将宫人都打发走,在大敞的门口等着。
尔后就听宁君迟开口道:“君迟还请二姐,莫要再为君迟的亲事操心了。君迟,不喜女子。”
豁然站起身地皇后:“……”
依旧面无表情的棠落瑾:“……”古代版的出柜啊这是!
三舅舅你大胆的往前走!
第38章 不屑
“君迟,不喜女子。”
皇后听到这句话,登时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不喜女子?
皇后急急道:“你的不喜女子,是怎么个不喜法?君迟你是大棠信国公,是本宫的弟弟,若是真的不喜欢女子,找个男子作伴,情有可原之事,本宫亦不会说甚么。可是,宁家后嗣不可断绝,你喜欢男子也罢,不喜女子也罢,无论如何,你必须要娶妻生子,待之后,你想要如何,本宫管不了,也不会管了!”
这才是大棠正常的好龙阳的大家子弟的做法。
私底下怎么都成,然而面子上的事情,子嗣上的事情,却决不可退让。
皇后不在乎自己弟弟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但是,她需要她的弟弟在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娶妻纳妾生子,有了妻子操持家务,有了美妾装点家门,有了子嗣延续后代。宁君迟只要做到了这些,她就真的不打算去管宁君迟喜欢甚么人了。
可惜宁君迟和皇后的想法却不一样。
他从前就希望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希望有一个人能和他常伴一生。他那时不在意那个人是男是女,只在意两人之间是否彼此倾心。
现下他知晓了自己所喜欢的人必定不是女子,虽因子嗣一事对宁家先祖稍有愧疚之心,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子嗣又如何?传承又如何?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已。
若父亲姐姐当真看不过去,他将来从兄弟或是宗族那里过继一个就好,这又有何难?
因此宁君迟微微定神,就坚决道:“二姐何必强人所难?君迟不仅仅是不喜女子,而且是对女子没有半分兴趣。如此情形之下,若是娶妻纳妾,岂非害了那些女子?至于子嗣一事,父亲来信说,已经在边境为二哥纳妾,想来二哥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喜讯。而四弟如今也已经十一岁,长大成年指日可待。君迟虽不打算娶妻纳妾生子,可是君迟身上有信国公的爵位,想来来日,小二嫂也好,四弟妹也好,都不会拒绝将她们的其中一个子嗣过继给我。”
宁君迟幼年时,因父兄不在家中,父亲怕他被母亲宠坏,因此小小年纪,就需要受长途跋涉之苦,半年待在京中陪伴母亲,半年远赴边境,被父兄当成士兵训练;五岁时,亲眼目睹母亲被妾室所害,诞下宁珍儿和宁君榆后就身子败落,一年后去世;而那个时候,长姐越侯夫人和二姐皇后都已经出嫁,家里只有父亲的妾室和庶女宁玥儿,宁君迟既要在家中无长辈的情形下,好生照看弟妹,又要继续带着弟妹半年待在京中,半年远赴边境;九岁时,父兄于边境出事,也是他带了证据,将前山西知府千金,一路押着从边境到了他从未去过的南方,再从南方转道回了长安城,为宁家平反。
宁君迟小小年纪之时,就能有毅力做下这些事情,其心志之坚定,显然不是一个相处不对的二姐能改变的。
皇后百般劝说,宁君迟只微微笑着,却决不肯从命。
“你怎的如此固执?”皇后不禁恼道,“我从前看你乖巧听话,读书也好,练武也好,照顾君榆、珍儿也好,无需旁人多加嘱咐,你便能一一做到,并且做到最好。可是现在,为何二姐只是让你做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让你为宁家留下子嗣,为你自己留下子嗣,既让宁家有传承之人,也让你晚年之时,有人照顾,这样一个对宁家好也对你好的简单之事,你为何都不肯去做?”
“二姐又错了。”宁君迟淡淡地道,“读书习武也好,照顾弟妹也好,这于君迟来说,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君迟自小所盼,便是能得一心爱之人,相守百年。君迟的心爱之人,明明会是个和君迟一样的男子,二姐却让君迟娶妻生子,让他心痛,也让君迟心痛。此等事情,如何能称之为简单?”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或许他人能将情爱之事视作交易甚至玩物,可是宁君迟却不行。
他不在意钱财权势,不在意子嗣传承,可是却想有一个心爱之人。就像当初的长兄那般,为之生,为之死,为之不顾一切,却依旧甘之如饴。
皇后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的事情,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瞬间铁青:“长兄是长兄,你是你。长兄的那一位,是咱们宁家的救命恩人之子,那人又愿意为长兄屈居人下,连奴籍都入了。长兄受百箭穿心而死,那人亦用箭让自己死。他们之间,连父亲母亲都无话可说。可是你呢?你去哪里找一个和那人一样的人,不在意名分尊严,甘愿同生共死之人?”
一旁端坐的棠落瑾心中微微愕然。
他是知道他的那位“大舅舅”有一位喜欢的男子的,也正是为着那个人,“大舅舅”才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却不想,“大舅舅”不娶妻纳妾生子,家人没有相逼迫的缘故是在这里。
不过,也不对。
大舅舅和那个人都死了,所以皇后能接受他们的感情。可是,如果他们还活着呢?
棠落瑾想,如果真的如此,皇后也好,宁家也好,都不可能真的让那个大舅舅和那个甘愿入了奴籍的男人,就这么一直和和乐乐的边境过下去的。
如此想来,倒是死了也好。
棠落瑾脑袋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尔后立刻被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