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珉儿和小侄儿,还是同岁。”棠落瑾缓缓道,“四皇兄因小侄儿之故,想去见珉儿,也不奇怪。只是,四皇兄素来是孤的左膀右臂,四皇兄此去,可不能白白的跑一趟福建,这一次,四皇兄再顺便做些公事罢。”
四皇子见棠落瑾并未怀疑他,心下大安,连甚么事情都不再问,立时就答应了下来。
棠落瑾微微颔首,又对身边的长渠道:“孤叫你去请的太医,请来了么?”
其实根本没有甚么太医,但长渠还是机灵的道:“奴才可是要在您跟前伺候的,请太医的活儿,奴才交给奴才的徒弟了,殿下放心,奴才的徒弟伶俐着呢,估计再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太医请来了。”
棠落瑾轻轻“嗯”了一声。
四皇子不得不开口道:“太子可是身子不适?”
棠落瑾微微拧眉,良久才道:“孤如今膝下,一子也无。”
四皇子一怔。
“孤的妾室,俱都让太医诊治过了,并无甚么问题,所以……孤怀疑,是不是孤七八年前那次中的毒,还残留在孤的身体里,导致孤直到现下还没有孩儿。是以,孤才会请太医来……”棠落瑾忽而又转了话锋,“说来,四皇兄除了侄儿之外,亦没有其他的儿女。”
四皇子蓦地一惊。太子无子,他自是在背地里嘲笑过,但听得太子此语,他才惊醒过来——他从前在儿女缘分上,比起太子就好不了多少,现在么,至少太子不会因为丧子而难过。
难道真的是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招儿?
四皇子心中疑窦一生,就忙忙告辞了。
等到四皇子走了,棠落瑾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其实就棠落瑾而言,四皇子既起了要夺储位的心思,棠落瑾就不愿意再容下他了。可惜,他想要惩治四皇子,偏偏还要顾及天元帝。
天元帝是皇帝,也是父亲。当初天元帝杀二皇子时,已然是伤透了心。后来十三、十四、十五皇子接连去世,天元帝、太后和棠落瑾俱都出手查这件事情,希望能查出个罪魁祸首来,结果三方人马,谁也没查出甚么,只能看出这三位皇子的去世都是意外。
太后虽难过,但她年岁大了,经历颇多,倒也不会太过伤心。棠落瑾更不必说,他虽遗憾可惜几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但他和几个孩子根本没有见过几面,自然也谈不上伤心。
但是,棠落瑾知道,天元帝很难过。
天元帝是父亲,还是位慈父,是位会偏心棠落瑾,并且也会记挂其他孩子的慈父。
是以棠落瑾虽恼四皇子的心思,但也希望,能让四皇子回头是岸。否则的话,储位之争,要么成王,要么为寇,他将不再有第二条路可走。
即便天元帝会因此伤心难过,他也不会再容得下四皇子。
四皇子的事情,棠落瑾并没有太过在意。四皇子虽有夺嫡之心,但四皇子背后并没有足够的势力,就算想要动手,也非易事。因此棠落瑾又安排了人监督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后,便不再想四皇子的事情。
——想来,四皇子回去,查过自己的身体之后,头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对付他,而是要对付那个害他不能生子的人罢。
棠落瑾想罢,便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倭国和高丽频频在大棠边境试探,早就让棠落瑾生了恼。
将舆图取出,棠落瑾看一遍高丽地图,心中微微有数。
高丽原来并不是一个小国,而是由高句丽、新罗、百济三个小国组成的。
棠落瑾认真看了看二十年前的地图,微微眯了眯眼。
既高丽不听话,那就回去原先的分裂状态好了。
说不得,百济和新罗,还能成为大棠的底地盘,而非附属国。
至于倭国……倭国人狡诈,向来都是瞧见大棠没空搭理它,就立时对大棠边境动手,烧杀抢掠,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便宜;等到大棠有空搭理它了,倭国立时就识趣的俯首道歉,让大棠格外憋屈。
棠落瑾敲了敲倭国的舆图,再看一看高丽舆图,末了只得暂时遗憾的放弃了用兵将教训倭国一事,而是计算起了在如何能用最少的兵力重新分裂高丽,震慑倭国,并且不耽误对突厥边境的军需。
棠落瑾思索到将近中午时,便让长渠带着人去请诸相和六部尚书、曾经带兵和高丽、倭国打过仗的将士前来议事。
直到当夜戌时末,棠落瑾才放了人,道:“诸位大人今日辛苦了,孤原应送诸位出宫,奈何天色已晚,宫门已闭,诸位大人不若在东宫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孤便派宫人去诸位家中取换洗的衣物,必不会耽搁明日的东宫议事。”
李首相躬身拱手,当先开口道:“太子为国为民,尔等并不觉辛苦。至于其他,太子安排周到,体恤下臣,臣等自然欢喜。多谢太子。”
棠落瑾一把扶起李首相,道:“首相年纪大了,当要多歇息一番才好,到底是孤年轻莽撞,忘了时辰了。”
众人自是又客气了一番,这才被宫人引着离去,各自在客院歇下。
很快就有宫人送了宵夜来,因是夏日,送来的都是清爽可口的饭菜。几个年纪大的大臣那里,送去的则是软糯的饭菜。用膳完毕,就又有宫人送了水来,同时还有两个会简单按摩的小太监帮着按了按身上,另外一个小太监则是在沐浴完之前,将他们的头发洗完并用毛巾擦干了。
屋子里点了安眠的香,诸位大臣,立时就安然入睡了。
等到了第二天醒来时,他们换洗的衣裳也被送了来,梳洗罢,还跟着太子用了一碗血燕窝,被太子问了昨日休息之事,这才被放出来在前头的花园里走走,散散心,也等一等其他来东宫送奏折议事的臣子。
秦相率先叹道:“素日只知太子聪慧,运筹帷幄,文治武功皆是一等一的,处理政事的本事也厉害,却不知,太子不但这些厉害,原来对咱们臣子,也是有心的。”
从前太子有意不和他们亲近,他们瞧见的,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冷面太子。哪怕这太子长得是真的好看,额头上还有一颗格外让人安心的观音痣,但太子的身份在那,又素来不爱笑,导致众多大臣,虽然赞赏太子,但也有些畏惧太子。
可是经过昨日和今日的时候,他们倒是觉得,这太子,还是待人很宽厚的。
李首相慢条斯理道:“单看太子对大皇子的仁厚,我便知道,这太子,无人能比。”
众人沉默了一会,嘴上不曾说甚么,心中倒是真的更加将太子放在心上了——敬畏又服从。
这一天东宫议事,四皇子没有来。
棠落瑾心中有数,并没有说其他,而是直接议事。
对于棠落瑾准备分化高丽一事,众人自是双手赞成。
高丽只是个小国,然而国虽小,平日看着也老实。偏偏只要有机会,就要逮住大棠咬下一块肉来。说疼也不疼,说不可惜却也可惜,等到咬完之后,人家还会立时道歉,和倭国一个模样。大棠拿它,竟也无法。若是能分化高丽,甚至将其全部纳为大棠属国,自然就更好了。
只是若要分化,一靠内应,二靠战争,三来,则就靠政治了。
秦相狡猾,直接想了最容易的法子:“臣的叔父从前就攻打过高丽,彼时高丽还是三国。臣听说,当时高丽一统三国,杀了新罗和百济的所有男子,包括婴孩。但是女孩却都留下来了。其中两位嫡出的新罗和百济的公主,还都嫁人生子了。两位公主年纪大了,并无争胜之心,但她们的孩子……”
棠落瑾看他。
秦相接着道:“她们的孩子里,却又男子想要复国。彼时百济和新罗国破,这些公主嫁人,也只是做妾而已。妾的儿子,难免要想得多一些。更何况他们原本可以有更高的身份。殿下若想分化他们,最节省兵力的法子,就是将有心复国的人的妹子,娶回东宫来,表达殿下的支持之心。尔后再支援一些军需和兵力,让高丽重新内斗。如此,高丽便腾不出手来,对大棠再生觊觎之心。并且,即便是新罗和百济遗留的血脉输了,彼时高丽也定然是付出良多,大受损伤,大棠到时候再一举打入高丽,彻底将其纳为大棠的省份,如此才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