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辰身负重任,时不时与宝成公主低语,大致告知她,这些进士的年龄,有无婚配。
宝成公主听到施遇的名字时,打断了一下侄儿,笑着问:“他在何处,我怎么没看到?”她一直在观察那父子俩,根本没花心思去观察那些进士。
“东边第二列。”
年轻的公子穿着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仍是记忆中的风流俊俏。
宝成公主此前便对他印象不错,故而多看了几眼,施遇感觉到她的目光后,回以礼貌一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
陆景辰暗道一句“好家伙”。
姑姑择夫时,妻子曾提及施遇,他当时觉得施遇过于年轻,没料到这厮是毫不介意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怪不得他,施遇虽生于望族,可施家人才凋零早已没落了,而他虽考上进士,却没能入翰林,以后官运好坏难讲,那还不如选条捷径。
然而男人了解男人,一眼就瞧出了,宝成公主竟没发现施遇的意图。
她以为施遇只是出于礼仪。
她当然也没想要嫁给施遇,这一刻只把他当成相识的公子。
可这年轻男子长得过于出众,其他进士,除了楚格的容貌能与之匹配外,别的根本入不了眼,宝成公主连问一问的兴趣都没有。
但陆景辰仍耐心地向她介绍。
看着次子的表现,建兴帝暗暗点头,这孩子是真的孝顺,但凡是他叮嘱的事,不分巨细都会认真去做,可见十分敬爱他这个父亲……
不像长子,纳个妾都不肯,从小就怨他,对他毫无感情。
可次子不也是像长子一样长大的吗?怎么次子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就这么好呢?
建兴帝越看陆景辰越喜欢。
等宴席散了之后,他先问妹妹有无看上的公子,宝成公主摇一摇头。
“这么多进士都没称心的?”建兴帝也没辙了,摆摆手,“朕帮不了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希望她别一直盯着宋国公,宋国公他是真不会赐婚的。
“景辰,你同朕一起坐车回去。”他随后招呼次子。
那是邀他坐龙辇,陆景辰先是受宠若惊,而后急忙推辞:“孩儿还是不打搅父皇了。”
父亲今日举止异常,他刚才十分疑惑,现在明白过来了。
父亲对他热情,对兄长冷落,可能是因为纳妾的事,二人闹了矛盾,父亲在生兄长的气。
可问题是,如果那储君之位最终并没有给予他,那父亲此举便是在害他。
这一点,陆景辰还是拎得清的。
见次子拒绝,建兴帝一瞪眼睛:“让你来就来,废话什么?”
陆景辰只好答应,但上车前抱歉地看了陆景灼一眼来表达此事非他所愿。
陆景灼自然接受到了,只是并无反应。
见父子俩乘着龙辇绝尘而去,宝成公主提醒大侄儿:“景灼,花言巧语我也不喜,可哥哥是你父亲,在哥哥面前,你最好也改一改,殷勤些,你总这样冷,哥哥也会伤心的嘛。”
“……”
陆景灼无法想象自己对父亲要怎么献殷勤。
他做不出来。
“你要为大局着想啊!”宝成公主低声劝道。
可父亲真要动摇大局,那便不会打消赐妾的主意了,何况,换掉储君真有这么容易吗?父亲能登极,并非他一人之力,如今就算在位四年,仍要顾及臣子们的想法。
而朝中几位重臣,都是他的讲官。
就算父亲想易储君,那些臣子也不会让父亲得逞。
所以作为一名英明的帝王,父亲不会轻易动此念头。
而一旦动了,陆景灼觉得,首先父亲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自己的不满,而是应该暗地里想办法给他扣个罪名,再找机会废掉他,所以怎么看,父亲都只是在发泄怒气。
他的举动甚至是有点幼稚……
“我明白,姑姑。”
宝成公主只当他听进去了,便转身也坐上了宝车。
听闻陆景辰是被公爹用龙辇送到家门口的,唐飞燕内心狂喜,扶着丫环的手等在门口,见到丈夫就问:“真是父皇送夫君回来的?”
“嗯,”他看向已经显怀的妻子,“孩儿今日动了没有?”
“没有,估计一直在睡着呢。”唐飞燕坐在他身边后,将丫环屏退,“我听说父皇只请了你坐龙辇,是不是?”
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想入非非了,陆景辰道:“这不算什么。”
“怎么不算呢?大哥也在,父皇只请你,那不是在打大哥的脸吗?”唐飞燕拉住他的手臂,“父皇肯定是对大哥不满了,对大哥很讨厌了!”
若是以前,他也会像妻子一样马上生出期待来,觉得自己或许能取代兄长。
但那阵子跟着兄长办事,他很清楚的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而父亲并不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不然一开始就立他为太子了,为何要立兄长呢?
父亲明明更喜欢他!
“父皇只是一时之气,很快会跟大哥和好,”他提醒妻子,“你别多想,好好养胎。”
唐飞燕的高兴劲儿立刻被扑灭了,狠狠捶了他一拳:“以前没什么指望,我明白,可今儿父皇这般明显,你居然连想都不准我想……我为什么连想想都不行?”
“你自己什么脾气自己不了解?一想就想多了,指不定晚上就做梦当太子妃呢。”
可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连做梦都不行?
唐飞燕哭了:“我就要想,就要想!”
怕她太激动影响到孩子,陆景辰拍拍她后背安抚:“我实话跟你说吧,父皇是拿我气大哥,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比不上大哥,父皇心里很清楚。”
“你哪里比不上大哥了?”唐飞燕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你只是因为庶子的身份才输给他,不然你也能在春晖阁听课,你得了那些讲官的教导,只会比大哥更优秀,再说,大哥哪里好了?我要是父皇都不想理睬他,成天拉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你多好,你喜欢笑,你体贴父皇,也体贴我,你,你这阵子都没纳妾呢。”
陆景辰被她说得一怔一怔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这么高看他。
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他轻轻笑了:“好吧,今儿准许你想一想。”
“嗯。”她点点头。
两人抱了会儿,他忽然想到琼林宴上的事。
“那个……”他差点说出施遇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打消主意。
万一她知道施遇打算当他们的姑父,那一准儿想法变得更多。
还是不说吧。
就不知道施遇这厮到底能不能勾上姑姑。
春日院中的鸟儿一日日变多了,下午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黄鹂,藏在树中叫。
陆珍不准宫女吓走它,轻手轻脚的跑去跟母亲说。
“有只鸟儿叫得好好听呢,娘!”
楚音随她出来。
鸟声圆润嘹亮,非常清脆,果然动听。
“珍儿喜欢鸟呀?”楚音问,“要不我们养一只?”
“不养不养,在树上多好,”陆珍指指天空,“想飞又能飞上去,在笼子里可不舒服。”
女儿真善良,楚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们在院中多种点树,多招点鸟儿来。”
“好呀,种点枇杷树,杏树,葡萄树。”
小馋猫!
二人正说着,陆景灼回宫了。
楚音迎上去问:“殿下可瞧见我哥哥?”
“嗯,化瑾一切安好,说岳母的身子也很康健,另外,岳父已经从江宁出发了。”下个月楚格要娶妻,岳父得及时赶回家。
可惜他的请求被父亲拒绝了,不然到时他可以带楚音回趟楚家。
楚音一笑:“那就好,”又低头跟女儿说,“你的舅父要娶妻了,很快你跟珝儿要多个舅母……舅母跟舅父呢,就像为娘跟爹爹一样的关系。”
陆珍显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的。
得再长大几岁才行。
“琼林宴可热闹?”楚音好奇地问陆景灼。
前世当然也举办过,但她一点都没问陆景灼,而他更不会主动提。
“无非是品酒听曲,无甚新意……不过父皇请了姑姑。”他觉得楚音可能会感兴趣。
果然楚音微微睁圆了眼眸:“这岂不是像渭州等地千金小姐抛绣球似的?”小姐在楼上看中哪位公子,就将绣球抛给他,“姑姑选中了谁?”
“没看上谁。”
楚音心头咯噔一声,难道姑姑还在想着宋国公吗?
那么多新科进士都不选,岂不是情根深种?
幸好公爹不赐婚,不然宋国公跟俞司仗的姻缘要被破坏了。
也不知这二人如今可遇到?
“刚才珍儿听到黄鹂叫,很喜欢,我说要多种点树……现在是春天,倒正好,殿下喜欢什么树?珍儿说种杏树,枇杷树,葡萄树。”
全是吃的。
陆景灼忍不住一笑:“也不知像谁,”看看楚音,“像你小时候吗?”
“我不贪吃。”她否认。
“是吗?”他想到了那个韭菜酥盒。
她连外面的吃食都买,还不贪吃?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差使着丫环去买酥盒,而后捧着吃的模样,他觉得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