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在国丧期间,即位的事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国不可一日无主,建兴帝去得又突然,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太子太傅陶尚书第一个站出来请求陆景灼马上即位,此举获得了其他重臣,包括刚刚从江宁赶回京城的楚方衡的支持。
在众人一再请求下,陆景灼于四月五日在建兴帝灵前即位了。
皇权交接完成,只差将来的登基礼仪。
这一切于楚音来说都很熟悉,只不过时间提早了一年有余。
前世公爹缠绵病榻,被折磨了整整一年方才离世,如今这般,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楚音轻轻一叹。
两个孩子皆穿着素色的孝服,依偎在母亲身边。
皇祖父此前病了,他们以为会好,可现在皇祖父走了,也不知走了是何意,母亲说是去了天上,皇祖父在天上会保佑他们,看着他们的。
陆珝,陆珍默默抬起头,找啊找啊。
在他四岁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天真,陆景睿看着自己的侄儿侄女,他那时已经早早尝到人生的苦涩了,两个孩子有大嫂这样的母亲,很是幸运。
宝成公主这阵子哭得昏厥过几次,被两个儿子给劝了回去,如今已经接受事实,默默地守灵,没有声音。
在她身侧,姜皇后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那些爱啊,恨啊,全都没有了,像覆盖着天空的白云突然散尽,露出湛蓝的颜色来。
她现在觉得很安宁。
殿内最为难受的除了宝成公主,就只有陆景辰夫妇了,两个人泪流不止,姜皇后怕唐飞燕过于悲痛,影响到胎儿,命宫女们将她送去侧殿休息。
“此种情况,不必讲究规矩了,明儿飞燕不必来,在家歇着,”她宽慰陆景辰,“景辰,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难过。”
“孩儿明白,多谢母后。”陆景辰擦擦眼角。
看着眼前那座用百年檀木造就的巨大的梓宫,他明白,他的梦,到后来甚至都不敢奢望的梦,他跟妻子共同的梦,伴随着父亲一起烟消云散了。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已经即位的兄长来到了乾清宫。
那是他此生都要臣服的,大越的新帝。
见到父亲,两个孩子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陆景灼即位后处理了好几桩紧急的事情,此时才有空继续回来守灵,他揉了揉儿子,女儿的脑袋,而后跪坐在楚音右侧,二人相视一眼,静默无声。
殿外猝然响起蝉鸣,今日正是立夏,不知不觉,春季已然过去。
第065章
国丧期间禁止嫁娶。
本来四月六日要举行成亲礼仪的楚格与窦晋芳, 不得不推迟吉日,两家商议之后,准备于九月再行操办。
天子的葬礼向来繁琐而隆重, 要经由“停灵”, “小殓”,“大殓”, “成服”等仪式,最后将梓宫从乾清宫抬去景山的寿皇殿, 再安葬于陵寝。
但建兴帝在位才四年, 陵寝刚刚开始修建,便算将梓宫抬去寿皇殿也不能马上安葬,得在此停棺。
陆景灼为此派贺中前往陵寝督促,保之尽快完成。
葬礼行到“成服”仪式,众人都得换上粗糙的生麻衣, 而陆景灼则是穿最重的“斩衰”, 以尽哀痛。
忍冬与连翘在不远处瞧着太子妃, 不, 皇后, 陆景灼已经即位,哪怕还未举行登极大典, 但已被众官员参拜,称为“圣上”, 那太子妃自然就变成了皇后,她们看着皇后,眸中神情复杂, 过得一会,忍冬低声道:“我都不知该喜该忧。”
皇后月事推迟了四日, 一般推迟一至三日是正常的,超过三日她们便会提醒,再请太医来号脉。
“也许是因为劳累,说不准。”
忍冬点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娘娘。”
她快步上前,与楚音耳语两句。
楚音一怔:“是吗?”
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在青州时,她怀上龙凤胎会很疲乏,甚至后来还会反胃,这回公爹驾崩,她休息的时间比以前少竟然都撑住了,这样怎么可能是有喜?
“应该不是。”
忍冬道:“就算不是,也该请太医来号脉,确认一下。”
楚音看一眼前方的陆景灼,吩咐道:“现在不便,等晚上回去歇息时再请。”
忍冬应声。
她走回原地,忽地轻叹口气。
娘娘若真怀上了,那是大喜事,可偏偏此前还守灵,这对胎儿是不大好的,传言会犯冲,毕竟才怀上不太稳当,不像晋王妃,到底是有六个月了,而且后来也没有再来乾清宫。
但愿没有什么事吧。
陆景灼还得去看奏疏,临走时与楚音道:“岳父既已回京,我觉得不如就留下来,不回江宁了,你看如何?”
兄长的婚事必然要往后推迟的,父亲若回江宁,那以后还得再入京一趟,他跟公爹是一样的年纪,来回奔波只怕疲惫不堪,所以陆景灼想让父亲当京官。
楚音当然欢喜,可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才即位就马上提拔岳父,会不会被人诟病?
“圣上请三思。”她前世就叫过他“圣上”,毫不陌生。
即便穿了一身麻衣,但眼前的妻子目似点漆,唇不染而红,仍是极为清丽。
陆景灼神色柔和:“岳父本就在江宁立功了,我完全有理由擢升他,百官也会心服口服。”他并不会任人唯亲,若楚音的父亲不称职,那头上的乌纱帽一定保不住。
可能是自己过于谨慎了,楚音伸手捏一捏他手腕,很快又松开。
那是表达感激。
陆景灼略一颔首,快步离去。
经历了祖父驾崩一事的陆珝,陆珍,突然都变得成熟了些,他们见大人沉默悲痛,便也不太说话了,经常拉着母亲的手,安静地感受着周遭的气氛。
这段记忆会留在他们脑中很长一段时间,但因为年纪小,又会渐渐淡忘。
楚音自己就不记得四岁时候的事情了。
让小豆跟七娘抱着两个孩子去歇息后,楚音在殿内等着刘院判来号脉。
摸摸小腹,仍不觉得像有喜,因为跟之前那次的感觉很不同。
然而刘院判诊断出的结果跟她的想法完全相反。
“真有喜了?”楚音瞪圆眼眸。
“是的,娘娘,您可得注意好身子,别太操劳。”
忍冬担心胎儿,忍不住插嘴:“那稳不稳当呢?”
“当然,娘娘练习功法也算是有成。”
楚音仍不太相信。
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怀上了!
是哪日呢?
刘院判能号出来,那胎儿应是足月。
是三月初?
“我真有喜了?”她又问了一句。
刘院判以为皇后是高兴得糊涂了,笑眯眯道:“是,您有喜了,得赶快告诉太后与圣上啊。”
楚音终于相信。
她嘴角微微翘了下,吩咐忍冬:“去报喜吧。”
忍冬快步走了出去。
姜太后跟第一个赶到的,拉着楚音的手嘘寒问暖,又后怕又欢喜。
“幸好无事,往后你便在殿中歇息,别再出来走动了,”她打量这个娇美的儿媳,“这些日如此辛苦,你竟没有不适,这孩子怕是像景灼一般强壮的……景灼生下来有七斤呢,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力气可大!”
楚音脑中立时浮现出他那日拉弓射箭的样子,还有时常握在她腰间的手……
抛开这些画面,楚音很赞同婆母的看法:“我也觉得这孩子非同一般。”
他前世不曾出现过。
他让她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的怀不上是可以改变的。
陆景灼随后也到达东宫。
“什么时候发现的?早上你没有跟我说。”他眸中有淡淡的喜意。
“早上我不确定,也不太相信……”毕竟此前他努力了这么久也没结果。
陆景灼明白她的意思,转头与母亲道:“阿音虽在守孝,可如今既有喜了,膳食方面可以宽松些吧?”不然得要十四日后方才可以沾荤腥。
姜太后连连点头:“当然了,”马上吩咐陈嬷嬷,“你去办。”
陈嬷嬷替太子跟太子妃高兴,应声而去。
楚音原想阻拦的,可好不容易有喜了,想一想便随他们去了。
这孩子也是公爹的孙儿孙女,想必公爹在天之灵不会计较。
陆景灼送母亲出去时,被母亲拉着衣袖叮嘱:“景灼,你一定要多关心阿音,多派几个宫女内侍照看着,她跟孩子虽然无事,可前几日的确是累着了。”
他耐心听着,全都答应。
回来时坐在楚音身边,伸手揽住她肩膀,往怀里一带。
这阵子他们一直没有做过亲密的动作,晚上他又回得晚,楚音每次都已睡着。
“看来刘院判还是有点用的。”他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