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端玉素日常在宫中行走, 林娴卿作为司簿并不难见到他,但蒋端玉对林娴卿私自上门很是不悦。
特别是林娴卿还告诉他,雾隐的事她办不了。
林娴卿知道蒋端玉心狠手辣, 她委屈扮可怜那一套是绝不管用的,便只能素着一张脸, 先跪到蒋端玉面前。
“奴婢正要动手的时候被裴衍舟发现了,现在他们已经加强了戒备, 奴婢再找不到机会了。”林娴卿直言道。
蒋端玉好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启唇问她:“你被抓了个现行?”
林娴卿被他一句话问得身上寒浸浸的, 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连忙替自己分辩道:“没有, 我才要过去,就被裴衍舟看见了, 他并没有看见奴婢去动雾隐。”
说罢,她连连朝着地上磕了两个头, 只等着蒋端玉发落。
“你这么说,倒是没办法再让你去办这件事了。”蒋端玉笑了起来,抬了抬手让林娴卿站起来。
他手上不止林娴卿一个人, 没了林娴卿, 自然还可以有其他人帮他做这件事, 蒋端玉根本就不着急。
这时林娴卿踌躇片刻, 又道:“大人, 奴婢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
蒋端玉觑了觑她。
“我在去毁损雾隐的途中遇到了裴衍舟,当时我刚从德宁郡主的闺房里出来,而他正要进入,他出入那里如此随意,是不是又与郡主……”林娴卿说到一半便开始有些后悔,于是慢慢收了声。
蒋端玉明明白白是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的,她此时揭了卫琼枝和裴衍舟私下苟合的短处,不就是告诉别人她嫉妒了,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抹黑,蒋端玉要毁的只是雾隐,卫琼枝和裴衍舟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知林娴卿及时停下还不够,又听蒋端玉道:“说下去。”
林娴卿后背一凉,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怀疑他们在宫里私通,否则裴衍舟如何能随便进出郡主的房间。”
闻言,蒋端玉冷冷哼了一声,道:“私通?他们倒也正常。”
卫琼枝到底还是和他的亡妻不一样的,他的妻子是最贤良淑德的女子,处处规行矩步,素有女德,是作不出让别的男子躲在自己洗澡水里的事的,可是卫琼枝却毫无顾忌。
蒋端玉心里多了一丝鄙夷,虽说卫琼枝以前是迫不得已,但须知节妇宁可饿死也要守贞,她为了几个急用的钱便把自己卖了,名声就不说了,这私德果然没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女子,不可当作正妻。
蒋端玉原本是打定主意让她作续弦的,但经过那夜她窝藏裴衍舟的事,蒋端玉的心思便已经开始慢慢变了。
庆王早晚要收拾,到时他的女儿作为罪臣家眷,怎可为良配,再加上卫琼枝的德行实在不好,不如先让她做个外室,左右他也没打算再娶一房妻室,若是到时她改得好,便将她接进府里来抬成姨娘便是。
至于她的孩子,蒋端玉早先是打算一同接过来的,他不在乎多养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但裴衍舟实在可恶,或许还是让孩子跟着他的父亲比较好。
蒋端玉收回心绪,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林娴卿,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快,冷声道:“我知道了,他们私通的事,除了我之外不许和其他人再说起。”
林娴卿赶忙连连应是,她已察觉到蒋端玉的不悦,但又不知这不悦来源于何处,只得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一时更加后悔自己头脑一热同蒋端玉提起了此事,往外面悄悄去传个谣言,也抓不出始作俑者是谁,到时宫里的人一定对卫琼枝和裴衍舟私通的事津津乐道,也不会牵扯到她。
卫琼枝和裴衍舟从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一传便立刻有人会猜到她身上,无论是庆王还是裴衍舟,林娴卿都不敢去惹,但这件事却没事,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谁知道是谁传的私通。
但林娴卿把自己的路堵死了,蒋端玉不让她说。
林娴卿也只好自己懊悔自己的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被裴衍舟发现,倒是避开了这件事,否则雾隐被毁又不可能不查,她实在怕查到自己身上,毕竟她也不敢保证蒋端玉就一定会救她,但她却不敢供出蒋端玉。
***
自那日林娴卿出现过之后,卫琼枝很快便发现自己的住所附近好似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她这里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往常也只是交接班的时候会过来巡逻一两次,其余时候不大能见到人,如今却忽然多了起来,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联系到林娴卿,卫琼枝只能更加小心地保护着雾隐。
她一日几乎都待在自己这里,除去睡觉的时间,其余大半工夫都坐在庭院中或者廊下管着雾隐所在的那间屋子,这几日正是将要开花的紧要时候,她不想走开一步。
而平日里就算真的要走开,她也是叫来姚黄魏紫两个人一起盯着,或是锁好了门窗再出去。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卫琼枝便早早报给了皇后知道,若是皇帝能派人来接手快要开花的雾隐就更好了,反正她算是养成功了。
正当卫琼枝盘算着要怎么向皇帝求这个恩典的时候,一日傍晚她去看雾隐,却发现雾隐突然全都枯死了。
而且是三株一起!
卫琼枝发现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她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雾隐明明就快开花了,都被她养得活过来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全都死了?
当她听见随之而来的姚黄魏紫的抽气声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事确实是真的。
卫琼枝没有疯,也没有哭,她先是看了一圈四周,可是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可能是进来什么猫狗把花给扒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有人故意把她的花弄死了。
谁最有可能这么做呢?
卫琼枝来不及再多想什么,赶紧把事情报了上去。
宣国进贡的十株雾隐,除去早就枯死的五株,只有卫琼枝手上三株,其他花匠手上两株,而没有卫琼枝又是控制气候控制湿度,又是浇加了明矾的水,另外那两株前几日已经彻底死透了。
本来就指着卫琼枝这三株,眼下竟也没戏了。
皇后又上报给皇帝,皇帝听闻之后大怒。
这几日他因着丽嫔被罚一事本就情绪低落,一想到偌大一个大永竟找不出一个能养花的人,要在宣国使臣那里失了面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卫琼枝毕竟是庆王的女儿,早先进宫时庆王也来招呼过了,要是真的没养成功,那也就给她算了,不能真的去惩罚她。
皇帝刚要使人出宫去通知庆王接女儿回家,一旁的蒋端玉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一向听蒋端玉的话,哪有不听他说下去的道理。
“其他几株雾隐是宫中花匠能力有限,这才导致枯萎无疑,但德宁郡主那里的,恐怕并非如此。”蒋端玉说得不疾不徐,像是慢慢地教着皇帝什么,“早先皇后娘娘那里便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德宁郡主已经想到办法将雾隐养活过来了,陛下与臣等只以为是千真万确的,但究竟雾隐如何也没有人亲眼看见,只存在于皇后与德宁郡主的口中。”
“此事便有了两种可能,若是德宁郡主因为自己养不好雾隐而在先前故意撒谎,那么雾隐便有可能是她监守自盗,自己毁损的,目的是将种不好雾隐的罪责推到不存在的毁花之人身上。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此人更是用心险恶,有意离间大永与宣国之间的关系,到时宣国或许以为大永没有讲和的诚意,更使得大永泱泱大国竟养不活一株花,无颜至极。”
皇帝的火气被蒋端玉煽得越来越大,他砸了一只砚台之后道:“那便把宋绫押起来审!”
“陛下,不可。”蒋端玉挑了挑眉梢,出言阻拦道,“德宁郡主是庆王的掌上明珠,若仅仅因为几株花就怪罪,恐怕不妥。依臣所见,不如就先把她关在原先住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胆子小,关上一两日也就招了。”
“那如果真的不是宋绫干的呢?”皇帝问。
蒋端玉一时没有说话,半晌后道:“臣这几日听闻了一件事,陛下就当市井笑谈听听就罢。”
“据说德宁郡主曾经和裴衍舟育有一子,二人多年来纠缠不清,庆王烦不胜烦,便欲将女儿嫁给裴衍舟,德宁郡主此番入宫,也正是为了躲避这桩亲事,若是雾隐种成功了,臣以为她应该就会向陛下要恩典,可以不必嫁给裴衍舟。”
“什么?他们有孩子?”皇帝颇有些小孩心性,方才的怒火一下子被好奇冲刷,瞪了眼睛道,“皇叔竟肯让宋绫吃这个亏?”
蒋端玉道:“具体情况臣不得而知,也不敢乱说,但孩子确是千真万确,如今就藏在庆王府,庆王和王妃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一点都不敢声张。”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激动得起身来回踱了一圈,边走边道,“朕记起来了,给宣国使臣接风的那一晚,裴衍舟发了酒疯,提到什么爱妾什么花画,还问了皇后,他的爱妾是不是宋绫?哈哈哈,皇叔的爱女竟是裴衍舟的爱妾,有趣,好玩!”
蒋端玉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适时截住皇帝的话:“眼下的情况是郡主不愿嫁裴衍舟,而裴衍舟却执意要郡主,只要花毁了,郡主便讨不到这个恩典了。”
作者有话说:
卫琼枝:主打的就是一个情绪稳定
第64章 认罪
◎全凭首辅大人一张嘴◎
蒋端玉刚说完, 方才还笑着的皇帝却忽然变了脸。
“难道是裴衍舟毁了雾隐?”皇帝脸色骤然铁青,“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和皇后的事朕的疑心还未去, 他就敢去毁了雾隐?”
蒋端玉接着道:“北衙禁军乃是陛下亲统, 但是南衙不是, 据臣所知,左右监门府两位将军皆与裴衍舟私交甚好,最近更有禁军时常在德宁郡主的居所外巡逻, 到底意欲何为便不得而知了。”
“把人都给朕关起来慢慢审。”皇帝不假思索立刻道。宋绫动不了,但是这些人能动。
“陛下, 先不可因此事大动干戈。”蒋端玉假装劝道,“若真是裴衍舟所为, 他以及一众党羽自然跑不了,但也未必不是郡主贼喊捉贼, 若冒然捉了人, 恐要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并非仁君所为。”
皇帝神色一滞,接着便连连点头:“对, 对,朕要做仁君, 先把宋绫关起来,先问她!”
蒋端玉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转身便吩咐下去, 让人将卫琼枝那边都看管起来。
而另一边厢, 卫琼枝也实在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雾隐本就是没人能养活, 她才来试试, 庆王妃也提前和她说过不用担心, 即便养不好也不会怎么样,甚至那些花匠也没有她如今的待遇。
她竟是被软禁了起来。
很快庆王府那边就知道宫里出事了,庆王去见了皇帝,庆王妃则来看望了卫琼枝,虽然卫琼枝出不去,但人却可以进来。
庆王妃先是安慰她:“绫儿别害怕,不过是几朵花,陛下查清楚就放你走了,有你父亲在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要说害怕卫琼枝也不怎么害怕,只是这情形不对,但事情都发生了,再对庆王妃诉说自己的忧虑也于事无补。
庆王妃又道:“陛下是疑心你监守自盗,明明没养活却谎称养活过来了,但眼下只靠自己说说,怎么说得清?反而你还是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人进出过花房?”
卫琼枝摇头:“不可能,绝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进过那里,我都是亲自照看着,哪怕有个错眼不见的时候也是姚黄魏紫两个人盯着,走一步都会锁紧门窗。倒是有一件事,尚宫局的林司簿曾经进过我房里,只是不知道干什么。”
卫琼枝便把那日的事情同庆王妃说了,撇去裴衍舟整个人没提起,庆王妃听后便道:“这丫头一定对你没安好心,回头让你父亲收拾她,给她扒皮抽筋才好,可雾隐不是她来之后才毁的,后头她也没再出现过,倒说不到她身上去,你再仔细想想,当真没有其他人了?”
卫琼枝很肯定地说没有。
“我是想着……”庆王妃打量了卫琼枝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会不会是裴衍舟?”
卫琼枝愣了愣,一时没说出话。
庆王妃继续小声道:“我听你父亲的意思,陛下那边除了你,便怀疑是他动的手,你想想看,雾隐一毁,你可不就回家了?”
“可他最近也没来过这里。”卫琼枝迟疑道。
“自己不来他可以让别人去办,你周围这段时日是不是多了许多禁军巡逻?如今已有些眉目,一查便知道是与裴衍舟交好的,你父亲让我先不要说,但我怎么能忍心看你被冤枉?”庆王妃摸了摸卫琼枝的头发,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这事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那些禁军也不是他无端端派过来的,你不想嫁他,他能安什么好心?既然你能肯定没什么人出入过这里,那就更是他的人干的了,他们是有功夫的人,做起事来怎么可能让你们发现?”
卫琼枝轻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可也是没有证据的事。”
庆王妃方才的话,犹如一棵藤蔓一样在卫琼枝心里迅速生长缠绕。
裴衍舟确实是最有动机去做这件事的人。
许是因为上次他提醒他注意雾隐,她才不自觉地没有往他身上去想。
如果雾隐毁了,她就无法去问皇帝皇后讨要恩典,回去之后或许就只能嫁给他了。
如同庆王妃所说的那样,他又为什么要动用自己的关系,使得禁军每日多次在她这里逡巡。
见她出神,庆王妃还以为是卫琼枝于心不忍,便道:“你被关起来总不是个事儿,陛下倘或是想吓一吓你,若真是你自己自导自演,你被关几天也就自个儿承认了,可分明不是你,难道你还想继续蒙受着不白之冤吗?把裴衍舟交待出去便是,到底是不是他自有定论,若不是他查清楚了也就是了,不会冤枉了他。”
卫琼枝沉默片刻后道:“母亲,容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庆王妃皱眉,“母亲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庆王妃性子中带着点雷厉风行,她的话既出了口,便任凭卫琼枝在后面怎么叫她都不应了,起身就出了这里,径直往凤仪宫去。
卫琼枝虽也被庆王妃说服了大半,但心中仍有犹疑,想再想想清楚,可却已经拦不住庆王妃,只好焦急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