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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木清家的小院里,许大河哼哧哼哧的卖着力气,昨日活儿已经做了一半,今早上开工早,鸡舍很快就出了样子,再用茅草搭上顶做的便差不多了。
秦小喜给烧了开水,现在正好晾得温温的,倒了两碗出来叫他俩快歇一歇,且说晚上要去买条鱼回来,煮了犒劳他们,蹭了早饭和晌午,又吃晚饭,一日三餐包圆了,许大和挺高兴,嘿嘿笑两声,说挺好,又问:“是做酸菜鱼不?”
他就爱吃酸酸辣辣的滋味。
秦小喜点头:“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口味做。”
孙木青把新买的母鸡和鸡仔单独留在老鸡舍里,剩下的母鸡、公鸡、鸭子都住到了新盖的鸡舍里,他瞧了瞧,还有空余的位置,若以后有钱还能再买些回来养。
喝足了水又歇了一会儿,秦小喜看了看天色,日头快落了,回屋去取了几文钱给孙木青,叫他去买鱼,要准备做饭了。
要买鱼,一般都往文家村去,同文家村里的渔翁直接买新鲜的,许大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往文家村去了,赶紧站起来跟着孙木青:“我一块儿去。”
看破不说破,孙木青道:“走吧。”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马淑慧来叫许大河回家吃饭,听秦小喜说去买鱼了,马淑慧面上乐呵说没事儿,心里不是滋味儿,她再急总不好追到文家村去,只得回家。
马淑慧刚踏进家门,大儿子许大江就问她:“大河他人呢?咋没跟回来?”
马淑慧把自己往凳子上一甩,没好气的说:“他给别人家做儿子去了,往后这个家甭回。”
大儿子许大江叹了一口气:“娘,您别说气话,到底怎么着了?”
砰的一下,马淑慧捶了桌子:“又去文家村了!”
许大江道:“不是帮孙木青家里垒鸡舍吗?”
马淑慧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瞪大儿子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说是去卖鱼哩!”
许大江得了个没趣儿,但也没有生气,对他娘心平气和的说:“咱家为了大河的婚事,这几日简直不得安宁,马上就到年关,这事情需在年前解决,况且人家女方那边还等着咱们的信儿呢,不能老是拖着,再拖下去,要惹人家说闲话。”
“我知道。”马淑慧被儿子的话说得心烦意乱:“你以为我不想管?不想解决?这不那傻小子倔的慌,不听话,好说歹说都没用,现在成日不着家,能有什么法子?幸好孙木青现在成了家,不然我看他恨不得抱上铺盖卷睡到人屋头去。”
这时候马淑慧家里的大儿媳走了进来,马淑慧家人多,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许大河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并有了孩子,家里现在就有三个儿媳妇和五个孙子孙女,十多口的人,做饭不是一个轻松的活,今日二媳妇回娘家,给亲娘过生日,三儿媳妇生了点小毛病在床上歇着,晚上只有许大江的媳妇在灶房里做饭,一个人实在腾不开手,就到堂屋瞧了一眼,想着叫婆婆过去一块弄。
还没开口,见屋里的气氛不对,便闭了嘴,拿眼神偷偷扫了自家男人一眼,许大河冲自己的媳妇点点下巴:“我和娘商量事儿,你去做饭吧。”
大儿媳妇心里明白,倒也没见生气,一个人又进了灶房,但马淑慧却不想再和大儿子商量了,她实在脑仁子疼,今日王红英说的那些话就足够她想一整天,跟大儿子再说她脑子都要炸了。便起身往灶房走去:“我做饭去。”
“娘,你等等,我有话还要说。”许大江道。
马淑慧觉得他说来说去都是一些车轱辘话,原不想听,但许大江重复一句:“娘,你先听听我的话。”
于是马淑慧又坐了下来,就听许大江说:“我这几天算瞧出来了,大河是真的稀罕文家村那丫头。”
就这一句话,马淑慧听出了玄机,她抬起眉毛:“怎么着?你想让你弟去入赘?”
许大江说:“也不是不行。”
听见这句话,马淑慧简直惊掉了下巴,恰好自家男人许万三走进来,马淑慧对许万三说:“孩他爹,你听见大江说的话了没有?”
最近家里闹腾的厉害,许万三也觉得脑子疼,他坐下来喝了口水:“我听见了,大河稀罕那姑娘,不如就成全了他。”
马淑慧简直要晕倒了:“那姑娘家要招赘婿!”
许万三好抽一口烟,此刻正在往烟斗里面装烟丝,一边塞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是早就和我说过了吗?”
“做人家赘婿,以后生的娃得跟人家理性,而且走在路上还要被人笑话的。”马淑慧说。
许万三点燃了烟,美美的抽了一口,慢腾腾的说:“跟人姓就跟人姓,只要大河乐意就成了,再说了,谁笑话你,自己家里的事情还顾不过来,有空盯着咱们?再说了,如果要笑话,你会饶了他们?大河要真去了,也不错,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他岳父岳母必定把他捧的和快宝似的,在家里倒受你的嫌弃。”
马淑慧急的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敢情现在全家就她一个人坚持呗,许万三揉了揉肚子说饿了,对院里吆喝了一声。
“饭好了没?”灶房里传来大媳妇的声音:“快了,就差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开饭。”
瞅他们爷俩这样,马淑慧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又慢悠悠的吐出来,脑子嗡嗡作响,过了一刻人清醒不少,又叹气,其实今日王红英跟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动摇,说文家想要许大河做赘婿门都没有啥的,更是不气话。
琢磨来琢磨去,转念一想,其实又有啥大不了,亲爹许万三都不介意自家儿子做赘婿,不介意小儿子的孩子不跟自家姓许,她一个姓马的又坚持个什么劲儿,况且那小子憨憨的,有个脑子清醒厉害如文春丽的媳妇管束,以后的日子到好过些。
越想马淑慧就越想开了,心里惦记着等夜里许大河回来,就找他好好的聊一回,要是他非文春丽不可,她就借坡下驴,随了他的意。
可是这天夜里,许大河还真没有回来,连铺盖都没卷就睡到别家去了。
原来今天下午去文家村买鱼的时候,他去找了文春丽一趟,可惜人没在家里,今天来安镇有小集,文春丽和几个姊妹一块去镇上赶集。
文家村有个还玩笑的婶子,随口说文春丽是去相亲去了,和个什么年轻的俊朗的后生在镇上见面,说的那是有模有样,虽然后来孙木青说这定是人家的玩笑话,但许大和还是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什么兴致,蔫蔫的没精神。
他们提着两斤重的一条大鲤鱼回了家,那鱼又新鲜又肥美。
秦小喜家在河边,经常吃鱼鲜,料理鱼最有一手,夜晚便是秦小喜下厨,先叫许大河把鱼宰了,掏出内脏煮熟了喂狗,秦小喜则把料理好的鱼刮去鱼鳞,把鱼中间的大骨头去掉,然后用菜刀片成极细极细的薄片,用酱料腌制着,搁在一旁,接着起油锅加豆瓣酱、辣椒酱和豆腐乳、盐、酱油等,或上葱姜蒜末爆出香味,最后加水熬煮,水开后加了酸菜继续煮沸,直等酸辣味儿煮出来满院飘香,再将片得薄薄的鱼肉扔下锅,只煮一会,刚熟就把锅从火上端下,将酸辣水煮鱼片倒在大海碗里,撒上一些紫苏叶和葱花,鱼肉就做好了。
这碗鱼汤汁酸辣咸香,鱼肉鲜美,滋味儿非常好,孙木青尝了一筷子直呼过瘾。
而那剔出来的骨头秦小喜也没有浪费,和一些碎鱼肉搁在一块儿,放到一个瓦罐中,加了水放在灶上用小火慢慢的煨鱼汤,这汤熬出来也是极滋补,极其鲜美的。
秦小喜、孙木青、王红英吃的都很有滋味儿,念及酸辣水煮鱼的汤下饭,许大河饭量又大,所以淘米煮饭的时候秦小喜特地多搁了两碗米,就怕他们吃不饱。
但是吃饭的时候胃口好,一向吃嘛嘛香的许大河却蔫头蔫脑,一个劲的吃白米饭竟然忘记了夹菜。
许大河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人无意的玩笑话,万一是真的或着文春丽许给别人了呢?
一琢磨这些个,许大河就没有吃饭的心思,吃饱了夜饭,听秦小喜说买鱼的时候他娘来了一趟,还叮嘱他早早回家,许大河就更烦了,回家不过是催他和那姑娘早些定下来,他一点也没那个意思,更不愿意回家面对他娘他哥,于是吃过饭也没有回家,夜里认识和罗巧云家的孙三郎挤一张床睡了一晚上。
孙三郎是有些怕许大河的,许大河面相凶,说话像打雷,在孙三郎的眼中总是一副随时要揍人的模样,许大和要和他一起睡觉,他魂都快吓没了,不过躺到了一张床上说了几句,两个人就飞快的熟络起来。孙三郎发觉许大河这人只是面凶说话声音大,人是好的。
他的那张床不算宽敞,许大和和他睡在一起略有几分拥挤,孙三郎便问他,为啥夜里不回家,要同他一起睡。
许大河那个时候已经快睡着了,半睡半醒含含糊糊的道:“明早我和木青进山去,在你家睡方便,就隔着一堵院墙,他在那边吹声口哨我就能听见,接着就起床……”
话还没说完,许大河已经开始打呼噜,孙三郎听了很兴奋,他也想进山里去玩玩。
于是第二天凌晨时分,太阳还没升起,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听见孙木青在隔壁吹了声口哨,孙三郎连忙推醒旁边睡得正死的许大河,高兴的说:“进山了,进山了!”
接着和许大河一起溜出家门到了孙木青家的院子。
孙木清背了一个包袱,里面带了干粮、水、药粉还有绳子、镰刀等,见孙三郎也跟来了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赶他,只说这山里毒虫多野兽也多,叫他听话,一定要跟紧他和许大河,不要乱跑,不然不准去。
孙三郎连连点头,说他一定听话。
夜色还浓,三个人便往后山走去,那后山很深,全是石头和大树,很少有人去的,因为越深的林子越玄乎,据说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孤魂野鬼都在林子里飘着呢,乱走容易中邪。
但这些东西孙木青向来不相信,因此摸着黑进林子他也不怕,谁知许大河却怕这些东西,一进去就后悔了,腿肚子发紧,只好紧紧拽着孙三郎,美其名曰保护小孩子。
孙三郎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路跟着孙木清拽着许大河,心里很高兴,一边走一边四处看,许大河发现后连忙叫他不要左右瞧。
“为啥呀?”孙三郎问。
孙木青同他解释:“在传说中人身上有三处火,一处在左肩,一处在右肩,一处在额头,在夜里走路时若左右回头看,肩膀上的两簇火就会熄灭,若连额头上的火也灭了,就会被不干净的东西欺负。”
孙三郎惊讶的张大嘴巴:“真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孙木青说完往前一指:“看,那是啥!”
这一惊一乍把许大河吓得哇哇大叫,连忙闭着眼啥也不敢看,直到孙三郎扯了扯他的胳膊:“大河哥,是一堆菌子,你睁开眼瞧瞧呗?”
第24章 024
听了孙三郎的话, 许大河才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孙木青存心想要逗逗他,故意悄悄的摸了一把许大河的胳膊, 林子里气温低,孙木青的手略有些凉,猛然贴上去肤,滑溜溜的像蛇,许大河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哇的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这样子惹得孙三郎哈哈大笑。
许大河抹一把额上的汗, 瞧孙木青笑得贼,就知道刚才是他使坏。
旁边孙三郎不敢多笑,憋得满脸通红, 许大河哼哼两声强装镇定, 大步往前走去, 刚才孙三郎指的是一棵大树, 树根下积累厚厚的树叶,树叶腐烂了一半泥土或在一起成了蓬松透气的土壤,这种土最适合长菌子,只要落一些雨,气温不是特别低, 菌子就会冒出来。
孙木青蹲下来细瞧, 这种白色的菌子, 大家都叫虎耳菌, 倒不是说长得像老虎耳朵,而是这种菌子极其难得, 要特定的环境、温度才能孕育出来,而且只长半日, 过了时辰不摘下来,虎耳菌就会迅速的枯萎,这菌子不仅娇贵,还都长在深山老林中,物以稀为贵,拿到镇上去卖多半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临出家门前,孙木青叫许大河和孙三郎各背了一个背篓,用来装菌子。
“小心的摘。”孙木青道。
采菌子是巧活儿,想要菌子新鲜卖出好价,要不伤害根和伞瓣儿
“行哩,我知道。”许大河嘴里应着,说着弯腰去捡菌子,他1的手掌又厚又宽,且力气贼大,许大河以为自己足够小心,可手轻轻一掰,好好的菌子硬是被他掰成了三瓣。
孙木青则轻轻一摘,就将整朵菌子完整的摘下,一旁的孙三郎瞧见了如法炮制,顺利的也摘下了菌子。许大河眼睛瞧明白了,跟着去做,可眼睛看着是那么一回事,自己下手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那双手实在太笨,一下又掰碎了一个。
“大河,我们来。”孙木青怕许大河待会儿又碎第三个。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很快太阳出来了,天色渐亮,只是这林子里头树太多,又高又密,只有一小部分的阳光能洒下,但比刚才明亮多了,能看清楚林子里的景,许大河的胆子就大了,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
不过,只有孙木青了解菌子的习性,知道哪些地方最容易长,常是许大河走在了前头,他又叫住他要往另一个方向去。
因此只带路了一会儿,许大河又老老实实的走到了最后。三个人一路走走停停,又发现了好几簇菌子,顺着他们不断深入,孙木青开始在旁边的树上做记号,以防迷路。
突然,许大河竖起耳朵听了听,道:“你们听到啥声了没?”
孙三郎以为许大河要报仇,故意吓唬他们,笑嘻嘻地说:“大河哥,啥都没有。”
谁知听了这话,许大河脸色一白,琢磨着想,难道那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忙接着道:“真有声儿,你俩再仔细听听。”
孙木青屏住呼吸,细听片刻,听见左前方有咕咕咕的声音,这声音他熟悉:“有野鸡。”
野鸡是好东西,许大河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昨晚上的水煮鱼他吃的不多,早上起得早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路上只吃了两张煎饼垫巴,根本不饱,现在馋的慌,连忙说:“那咱捉去。”
孙木青道不急,山里的野鸡精的很,直接捉捉不住的:“咱又没带捉鸡的罩子。”
“那咋办?”许大河是真着急,到嘴的野鸡肉绝不能叫它给飞了。
孙木青岛摸了摸包袱,想起里面还剩一张煎饼,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把煎饼拿出来,先掰成甲盖大小的碎块,然后领着他俩一块寻声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走了没多远就见三只野鸡正在树后面溜达,一只只的毛色鲜艳,又肥又壮。
许大河赶紧用眼神询问孙木青该咋办,孙木青把煎饼粒分给他俩一些,小声道:“把吃的摆成一条线,引他们到树的另一边来,咱们藏在树后头,等它们一路吃过来,我们就捉,一人抓一只,不要乱了阵脚。”
“好。”许大河点头,瞄准了最肥最大的那只,孙三郎体格最小,选了最小的一只,剩下的自然由孙木青负责。
这法子出人意料的好使,山里的野鸡从没有吃过面粉,也没嗅到过人的气味,他们顺利的把三只野鸡给抓到手,提着沉甸甸的鸡,孙木青心想这是意外收获,拿回去可以煲一锅鸡汤给娘和小喜补身子。
正想着,孙三郎抓到的那只猛地扑棱了翅膀,孙三郎一个没留神,竟然叫鸡给挣脱了,还好许大河手臂够长,一抓就把要逃跑的鸡给捞了回来。
“去去去,你去找绳子。”许大河没好气的说,他对孙三郎很有意见,这跑掉的不是野鸡,是两只油汪汪的大鸡腿,是一锅鲜美的鸡汤。
孙三郎挠了挠头,也不生气,麻利的去找了绳子,三只野鸡被草绳结结实实的来了个五花大绑,并串成一串,叫许大河一个人背在肩膀上。
这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他们三个算是满载而归,背篓里全是珍贵难寻的菌子,手上提着的是美味的野鸡。
许大河吹了声口哨:“木青,你真厉害,跟着你有肉吃。”
见许大河这样讲,孙三郎当仁不让,他没忘罗巧云的嘱咐,话赶着话说:“木青哥,以后我都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