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秦小喜说,她瞧出来现在情况紧急。
他们这是正经的认干亲,哪怕刘小宝病得迷糊睁不开眼睛,刘老太太还是叫人抱着他给秦小喜敬了茶,秦小喜从身上解下一个自己做的荷包,算人干亲的礼物。
想到人家孩子病着,孙木青和秦小喜没有留下来吃夜饭,但是药熬好了以后,由秦小喜抱着给刘小宝喂了药,瞧着昨日见他还生龙活虎的,今日就病成了这个样子,秦小喜叹了口气,可怜呐。
待二人从刘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冬日总是一日比一日黑得早,那风也刮得紧,吹在脸上小刀子似的,秦小喜觉得手有些冷,搓了搓对孙木青说:“咱回家吧。”
孙木青把秦小喜冰凉的手攥在掌心:“嗯。”
他的手比自己的暖和多了,秦小喜不禁微微一笑,两个人并排往家走去,刚拐出街口,被后一辆马车追了上来,车夫说:“我是老太太派来的,说天黑了路难走,叫我送孙老板和孙夫人回去。”
这车夫不知该如何称呼孙木青秦小喜二人,想到他们曾来刘宅卖东西,就称为老板,孙木青挺喜欢这称呼,虽然现在他还远远不是老板,但是有谁不喜欢被奉承,他孙木青也不例外。
“小喜,你扶着我的肩膀,我扶你上去。”孙木青说。
长这么大,他俩只见过马车跑,还从没有坐过,待坐到车上,才发现屁股下面的垫子软乎乎,厚厚的车帘子挡住了外面的刺骨寒风,马甩开蹄子奔跑时车走得又快又稳当,若自家也有马车,就不必走路上风吹雨淋哩,孙木青摸了摸软垫,心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先以为有几十亩地,家里有大房子,牛羊满圈就已经是顶顶的富贵,现在开了眼,孙木青觉得,还可以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马车驶得快,不到一会儿就到了孙家村,正是各人回各家吃夜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冒着饭菜的香味儿。
听见马车轮的咕噜声,有好奇的人探出头张望一眼,我的乖乖:“好一辆气派的马车!”
有些个小孩嫌在屋里瞧不过瘾,还跑到路边去看,只见那拉车的枣红马威风凛凛,健壮又结实,最后那车停在了孙木青的家门口,孙木青扶着新媳妇秦小喜下了车:“娘,我们回来了。”
王红英探出身子去看,见外头的情形也是瞪大了眼睛,好气派的车,她快步走出去,叫那位车夫留饭,车夫笑吟吟的说:“不留了,万一老太太要用车,我得赶回去。”
说着将车厢里放着的一匹布,一些糕点果子拿下来,说是老太太给回的礼物。
说罢,驾着马车飞快的回去了。
王红英摸着那料子连连感叹是好货,把那些糕点拿回去打开看,也都是一顶一的精致美味。
“这位老太太怎么这么大方。”王红英感叹道,接着又庆幸今日幸好多添了一条肋排,他们的礼不算难看。
夜里,秦小喜和孙木青商议着,隔日回一趟娘家,回门那日他俩就在小河村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意思意思后就回了家,这次回娘家自然也不是想家了,而是秦小喜记得自家的一位姑妈好像会染布,想回去问一问秦庄,听说那方子是爷爷奶奶传下的,按理姑妈有,她爹秦庄手上也有。
“明天我后娘怕是会说难听话,你别往心里去,她那张嘴,对谁都刻薄。”秦小喜说。
孙木青提着灯往床边走:“我知道。”第一回 去秦小喜家里,他就瞧出那个李桂花不是好人,想到小喜在她身边生活那么多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孙木青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他把灯搁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秦小喜正在铺床,孙木青从后面抱住媳妇儿,道:“要是明日她嘴巴不饶人,我说话不客气,你生气不?”
秦小喜转过身来,搂住孙木青的脖子,瞧着他的眼睛道:“我当然不气,你这都是为了我出气,我分的清楚。”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孙木青在秦小喜脸上亲了一下,咧嘴笑了:“不管以前你受了啥委屈,以后都不会有,有我挡在你前头。”
说着摸了摸媳妇的腰,轻轻掐着秦小喜腰间的软肉道:“好像胖了点儿。”
秦小喜自小就瘦,想胖也胖不起来,嫁人后倒胖了几斤,瞧上去比以前更舒服了,孙木青把人摁在床上又亲了亲,手在腰间软肉上摩挲着,痒痒的逗得秦小喜直笑:“是我养胖的。”
孙木青在秦小喜耳畔低声道。
“对,都是你的功劳。”秦小喜道,话才说完,整个人都被孙木青抱到了床上,帐子放下来,灯也吹熄了,刚成亲的小夫妻,自是如胶似漆,夜夜如此。
……
“咕咕咕,咕咕咕,来吃食儿了。”
清晨,马淑慧抱着个簸箕正在喂鸡,大媳妇从灶房里出来,往许大河那屋喊了一声:“大河,吃早饭了。”
过了一会儿鸡喂好了,院子也打扫干净,二媳妇又吆喝了一声:“大河啊,早饭要凉了。”
许大江扛着锄头要去地里除草,临出门前对马淑慧说:“大河这两日心不在焉的,咋整啊?”
“我咋知道。”马淑慧把扫帚丢一旁,恨恨的说:“害了相思病了,这是心病,叫大夫来也看不好哇。”
原来,那日从文家村回来后,许大河就一直等媒人来说合,谁知一连等三天都没有动静,渐渐的又不大高兴了,马淑慧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还生了个情种出来,见儿子实在等得难熬,马淑慧把几个馒头温熟,又添了一碗小米粥端进儿子那屋,搁在桌上对许大河说:“才三天你就熬成这个样子?人家里商议要时间,找媒婆要时间,随便哪一环耽搁一下,不得要个三日五日的?”
说着把被子一掀,将儿子拖起来:“你还茶饭不思了,饿瘦了仔细人家看不上你!”
许大河听了,觉得有道理,这才下地去吃早饭,喝一口小米粥啃一口馒头,胃口一下打开了,冲他娘说:“还有不,这点不够。”
见这憨小子吃得香,马淑慧心安了:“馒头和粥没了,我给你下碗面。”
吃饱喝足后,许大河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他等了整整三天呐,连个媒婆的影子都没瞅见,本以为第二日就有人上门来说合哩,许大河渐渐的又觉得有点委屈,难道春丽就一点不着急?
不行,不行,许大河是坐不住了,在家踌躇了一会后,径直往文家村去了。
恰好几个嫂嫂搬了凳子坐在院墙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活,看着自家小叔子走远的背影,二嫂笑了一声:“都说女大不中留,咱家这是反着来的,是男大不中留哩。”
三嫂捂嘴偷笑,接茬道:“上次喝孙木青喜酒的时候没大瞧清楚,不知道这位春丽姑娘到底长啥样,把咱家大河迷得都寻不着北了。”
马淑慧家儿子多,迟早是要分家的,许大河若入赘了,今后家产就三个儿子分,几个嫂嫂嘴上不说,心里是盘算过的,因此对许大河要入赘一点都不拦,反而暗暗高兴。
大嫂也笑了笑,不过很快就冲另外两个使了眼色,用口型说:“别说哩,娘来了。”
虽然马淑慧已经松了口,但是还是不大乐意听见入赘两个字,连消息都没往外传,怕外人说。
另外一头,许大河已经出了村,路上正好碰上孙木青和秦小喜,孙木青叫许大河一块同行,谁知许大河嫌弃他俩走得满,三两步就冲前头去了,孙木青道:“这傻小子,救火都没他这么快的。”
秦小喜笑笑:“怕是他和表姐要成了。”
孙木青瞪大眼睛:“瞒得够好的哇,连我都没说。”接着对前头的许大河喊:“大河,大河,站住……”
对此许大河摸着脸憨笑着解释:“不是我故意瞒你,俺娘说了,事情没敲定前不准往外说,不然她就不同意。”
孙木青用肩膀碰碰他:“合着我还是外人呗。”
这话把许大河挤兑的不知该如何解释,还是秦小喜笑着解围:“得了,木青哥,你不准欺负人,咱们还是快点赶路。”
谁知道许大河一直在琢磨咋和孙木青打嘴仗,快到文家村的时候终于叫他想出一句:“木青,以后我和文丽成亲了,你就得叫我表姐夫喽。”
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孙木青哟了声:“你说啥?”
许大河嘿嘿憨笑没吭声,见离文春丽家还要几步路了,干脆撒丫子跑了过去。
“傻人有傻福。”孙木青道,说完牵起秦小喜的手,笑道:“我也是个有福的,娶到了一个宝贝。”
秦小喜嗔了他一句:“少贫嘴,待会就要到我家了,咱们早些把事办完,早些回去。”
孙木青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有数。”
这一日他们来的巧,秦庄、李桂花、秦二丫、秦小虎都在家里头,原因嘛,是李桂花馋了,用个老南瓜和渔夫换了三个大鱼头,蒸熟了又温了酒,准备好好的过过嘴瘾。
因为隔壁家院子的小孩讨厌,老是到饭点来他们家转悠,李桂花又常托隔壁院女人帮忙做些小活,人孩子来了不得不给几口菜吃,这次怕吃鱼头的时候那小孩也来,李桂花就早早的把鱼头蒸上了,做好的时候是巳时中,正是早饭和晌午饭中间的时间段,她把院门关好,插上门栓后将做好的鱼头端上来,秦庄一个,秦小虎一个,她和秦二丫两人一个,刚摆好菜和酒,就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
“嘘嘘嘘,当做没听见。”李桂花说。
接着她把酒给秦庄倒上,拿起筷子准备吃鱼,可院子里的敲门声还是没有停歇,秦小虎竖起耳朵听了听,兴奋的说:“好像是大姐,还有姐夫的声音。”
李桂花敲了敲秦小虎的碗:“胡说!”
但是秦二丫听了听,也说像,李桂花还是不想去开门,秦庄把筷子搁下了:“去开开瞧瞧。”要是正是女儿女婿回来,敲门不开,被村里人瞧见了,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见李桂花磨磨蹭蹭还不愿意动,秦庄皱眉重声说:“还不快去?”
秦小虎没等他娘松口,跳下凳子开门去了,李桂花嘀咕一声:“倒是会挑时间!”
第29章 029
院门一开, 孙木青和秦小喜就闻见了蒸鱼的香味儿,走进院子,孙木青随口问了句:“这么早就吃晌午了?”
刚说完, 就见李桂花那张垮下的脸,孙木青原本不想多事,见她一副恨不得立即赶他们走的模样,反而故意说了句:“味儿真香,爹,我今日有口福, 陪你喝几盅呗?”
桌上的四个大鱼头还没动筷子,热气腾腾的飘着香味,但秦小喜一点也不想吃, 她知道孙木青也不想留饭, 这么说纯粹想气气李桂花, 也就没啃声。
秦庄最是要面子, 当即叫李桂花添两副碗筷来:“好,来,吃吃吃。”
吃你个头,李桂花心里怄死了,脸青得不能再青, 简直成个死人脸, 她慢吞吞的取了碗筷往桌上一丢, 撇开脸坐在一旁。
孙木青嘻嘻哈哈, 李桂花心里越不痛快他越舒坦,好歹给媳妇出口气。
聊了几句, 秦小喜问起染布方子的事情,秦庄皱了皱眉, 家里的银钱细软全收在李桂花那里,他不清楚,印象里没啥方子,但是李桂花一听,立刻蹦起来,回屋从被褥底下把张破破烂烂的纸翻了出来,那东西她不知道是个啥,早想扔了,全家有字的就这么一张字,估计那就是所谓的方子。
“给!”李桂花从未有过的豪爽,只希望孙木青和秦小喜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秦小喜把方子拿在手里,又递给孙木青看,俩人都不识字,但瞧李桂花也不似骗人,且一屋子里就没个识字的人,想核验也没法子,于是秦小喜把方子小心折叠收在荷包里,和孙木青站起来就告辞,说家里还有些活儿没做,急着赶回去。
“留下吃了再走吧,菜都是现成的。”秦庄还假惺惺的留他们。
孙木青和秦小喜急着去找个识字的给念一念方子上的字,没留,走了,且李桂花那种铁公鸡,刚才是怕他俩真蹭饭才火急火燎的把东西拿了出来,万一过会醒了神,来纠缠提条件也不是不可能。
“下回吧。”孙木青拉着媳妇儿快步走出院子。
上回找了个书生念那本书上的字,这回孙木青又找得他,叫念方子上的字,书生穿的寒酸,一身青色棉袍上补丁叠着补丁,简直成了一块花布,袖口还露出了很多棉絮,接过秦小喜递过来的纸清了清嗓子念道。
“三四月采槐花,可染姜黄色……六七月采蓝草,可染靛蓝色……”
孙木青和秦小喜耐心的听着,现在摘槐花和蓝草都不是季节,直念到:“采青柿子,可染褐色。”的时候,小俩口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现在还没下雪,地势地平些的位置还有青柿子可以摘,染布这事儿,就先拿青柿子来试一试。
“这张纸太破了,我帮你们重新抄写一份吧。”那书生道,说完取出笔墨开始誊写,孙木青和秦小喜在一旁瞧着,都觉得有必要识几个字,免得事事求人,书生一听倒是乐意,便一边誊写一边和夫妻两个商议,往后他们有空就来学,束脩看着给就是。
……
文家村那头,许大河蹲在文老五家的院子里,正在哼哧哼哧的劈柴,文春丽在边上正搅拌一盆糟萝卜,这是今年腌制的最后一坛,先把洗净的萝卜切成细长条,充分晒干水份后拌上盐、酒、辣椒、蒜子放在坛子里,可以吃到明年开春,萝卜脆甜又有辣味儿,无论是配粥、卷饼,还是做菜下锅都好吃,简直万能。
将萝卜搅拌妥当后,文春丽尝了尝滋味儿,咸淡正合适,接着夹了几根朝许大河走去:“你也尝尝。”
许大河嚼着萝卜,满脸苦像,文春丽探头瞧他:“你咋了,打从进门开始就魂不守舍。”
“春丽。”许大河瘪着嘴:“你家啥时候上我家提亲去?”
文春丽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许大河未免太直接,也幸好他直接,文春丽才闹明白她在愁什么:“我娘说过两日就上门,那媒婆这两个挪不开空,你急什么,说好的事情,就不会变了。”
晌午,许大河自然留在文老五家吃饭,冯玉梅说到做到,真去肉铺要了个大肘子,加卤药冰糖好好的炖煮了,给许大河补身子,吃罢饭文老五还叫住许大河去看木料,那料子是文老五存了好些年,就等女婿进门好做新的床、柜、箱、椅,正好许大河在,干脆一起商量做啥款式,并叫许大河没事的时候过来打下手。
许大河都没多想,满口应道:“我能有啥事,我天天都过来。”
马淑慧此后常对王红英说,自家的猪已经留不住哩,不如早早的放出栏,省得费自家口粮,王红英笑呵呵的说:“别讲气话哩,不过瞅你家大河最近伙食蛮好,人又壮实了一圈。”
“可不是,天天在人家里吃香喝辣。”马淑慧说着心里除一点酸以外,多的还是欣喜,就怕儿子入赘遭岳父母白眼,文家人对他这般好,她便安心了。
……
那日叫书生给读了染布方子后,孙木青和秦小喜就去摘青柿子,周围人都觉着奇怪,那两棵树结的柿子不好吃,就算摘下来捂熟了,也涩嘴,滋味不妙。
“也不知孙木青又搞什么名堂。”
“咱村就数他们一家子各色。”
等王红英听见消息赶到树下的时候,孙木青摘了两麻袋的柿子,和孙三郎一人扛着一袋,后面秦小喜还抱了一篓,王红英问:“摘这么多,弄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