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吵到温夏,戚延压低嗓音,冷声问:“建始三年夏夏父亲那场仗,朕想听你解释。”
霍止舟虽不愿多跟戚延交谈,但戚延的问题倒也无错,他回答着那年的事。
但戚延即便听了也并不信任他:“废帝发现了你,派人来除你,且一并重创我军,好在你父皇跟前邀功。那他既重伤你了又重伤我军了,就有这般巧的事?”
“你信与不信,我无话可说,但此事与温家无关,若盛皇公私分明,就不要将此事牵罪到温家。”
戚延眯眼冷睨霍止舟,转身回到饭厅。
此事他不信霍止舟所言,只能待回去后查明真相。
他如今深处燕国,所带人手不足,在别人的地盘上必须先尽快养好伤,恢复功力。
否则等霍止舟的人马找来,他一人之力怎能带温夏离开。
长凳又冷又硬,坐着实在不舒服。
戚延靠在黄泥墙上,身上搭着温夏换下来的被褥,冬夜里还是不够暖和。
他舍不得烧那炭,找出来的炭若是省着点,可以够温夏用个十日。
如今也没有内力御寒,戚延闭目凝神,只想尽快睡着养好身体,但还是会担心隔壁的温夏,也一直都听到她房中翻身时床板的动静。
她应该冻得睡不着。
她一向娇贵,身子也怕寒,又爱干净,这处地方实在太委屈她。
戚延起身踱步到门外:“夏夏,你冷么?”
屋中翻身的声音停了,片刻才传出一句:“不冷。”
戚延薄唇微抿,藏起这份黯然无奈:“我给你捂脚?”
“我不需要。”温夏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退避。
戚延微顿:“我只为你捂脚,不会做别的。”
屋子里再没了回应。
戚延无声伫立在檐下。
一地清冷白雪,他挺拔的身影顾孑颓黯。
折回身,戚延在灶房里拿了斧头,推开灶房的门往后院穿去。
他不能让温夏这么冻着。
谁都不知道要在此处困多久,她这般着凉下去,还半夜的睡不着,身体会吃不消。
若是能猎到些兽皮,既能给她御寒,也许还能做些汤妪等物。
不远处便有一片竹林,戚延砍了竹条想做一把简易的弓箭。
将火把插到雪地中,戚延拿出匕首做出弓臂与孔洞,绑上带出来的皮条,试过松紧与韧性,才放心地削尖一根竹条做矢。
他试着力度,弦不够紧,那箭只飞出几丈远。
戚延上前捡起箭,蹲下身解开皮条继续拉紧。黑靴随着他手上力度,深深陷进雪地中,鞋面都被白雪覆盖。
只是他越用力,掌心与手臂上的伤口越会痛,有鲜血自他臂间渗出。
戚延顾不得痛,用上了牙齿,咬紧皮条尾端,手上动作也未停。
可他倏然顿下动作,抬起幽深眼眸。
火把在他身后,看不清眼前竹林间有什么,但凭着对危险的嗅觉,戚延直觉不妙。
他手上动作不敢再停,强作镇静,飞快将皮条勒紧打结,脚下也在一步步后退向火把处。
极脆的脚步声倏然响在雪夜中,眼前寒风袭上,一团黑影一跃而起。
戚延抬箭瞄准,电光火石间正对那影子射去。
噗嗤一声,一团白影砸在他眼前。
一只白狐。
箭力道太轻,那白狐落地蹬着腿,张嘴就要朝他小腿咬。
戚延旋身纵跃,匕首稳稳刺进狐狸颈间。
鲜血烫了他一手,戚延却忍不住笑了,拖起这只狐狸。
只是起身的瞬间,他有些眩晕,恍惚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臂间寝衣又被伤口处流出的血浸湿。
戚延忍着疼痛皱眉,一手拿了火把,单肩扛起狐狸回去。
他的夏夏这下可以有地毯了。
他瞧出她踩不惯那泥地。
把这狐狸皮毛分成两半,一半给她裹在脚边,这样她睡觉时脚下也能暖和了。
远远能看到草屋,戚延才筋疲力竭地吹熄火把。
如今就连火把也只能省着点用。
一步一步踏向那屋子,眩晕感袭上来,戚延此刻才觉得他这身体是真的虚空了。
再厉害的武者也是血肉之躯,原来他已经亏得这般厉害。
三间草屋都渐渐远退在戚延眸底,他无力阖上眼皮,挺拔身躯竟这般栽了下去。
他倒在雪地中,那狐狸倒在他背上。
…
雪夜孤冷清寂。
即便已经盖了被褥,温夏还是无法取暖,泡过热水的双脚又变凉了。
她蜷在被子里,紧紧环住双臂。
屋外响起霍止舟清润的声音。
“夏夏,还不曾睡着?”
温夏不欲让霍止舟担心,张了张唇,并未回答,只当已经睡着了。
只是房门外又传来两声敲门声,而后霍止舟道:“让哥哥进来可好?”
“四……”
霍止舟已经推门站到门口。
冷风卷裹着霜雪的清冽灌入屋内,温夏裹着被子坐起身。
“四哥哥,我能睡着。”
“你在宫里便手脚冰凉,锦雁说你夜间枕着汤妪睡,脚下也要汤妪捂脚。”霍止舟半阖上门,用矮凳抵着,他回过身:“我为你把脚捂热,可好?”
温夏摇头。
霍止舟停到床前:“夏夏,哥哥只是为你捂脚。若你睡不好,在这山中染病,恐怕我们没有草药医治。”
温夏垂下眼睫,也明白轻重缓急,她的确是睡不好,又何必再逞强呢。
不让霍止舟与她过多亲密,难道是还记着戚延么?
也许只是因为她骨子里的礼教。
即便要与心仪之人亲近,也不愿被第三人看去,尤其此人还是她从前的丈夫。
是啊,她若不对戚延冷脸相待,怎么驱走他?
她已经决心好不再回去了,哪怕是太后来劝她,也都不会再回去了。
她不愿再信戚延,不愿再做他的皇后。
漆黑的房中看不见彼此身影,温夏只听到近在床前的嗓音。
“不必担心,明日我看能不能猎一些动物,给你做个能取暖的东西。”
“四哥哥……”温夏于心有愧。
都是因她娇气,根本过不惯眼下这几日的生活,若她能粗糙一些也犯不着让霍止舟这般为她折腾了。
床沿微微下陷,温夏一双脚被霍止舟手掌握住。
他掌心的温热隔着薄袜传进她冰凉的脚心。
霍止舟竟将她双脚塞进了他胸膛捂着。
温夏想抽出脚,他紧按在怀中:“无事。”
温夏脸颊滚烫:“……他还在。”
霍止舟微顿,嗓音低沉:“夏夏,你有了太后的废后诏书,已经不是盛皇的皇后了。若你与我分出彼此,他更会认定你是心中有他,你还想同他回去?”
温夏摇头。
双脚一点点被他滚烫的胸膛捂热,温夏没再觉得冷了。她对霍止舟是多年的信任,不会像如今防备戚延那样戒备他。身子热了,很快便涌来了困意,温夏阖上了发沉的眼睫。
霍止舟不曾离去,珍惜这难得的时光。
直到温夏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很轻地放下她双脚,为她盖好被褥。
起身的瞬间,怀中一片冰凉,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着他。
霍止舟握了握拳,似下着决心,转身,动作很轻地侧卧到床榻上。
他轻轻握住温夏被子里的手。
大掌温柔包住她细腻的手。
睡梦中的温夏寻着这滚烫的来处,侧过身揽在他腰际。
温香满怀。
霍止舟收紧手臂,不愿再离去。
闭上眼,他亲吻温夏额头,轻拥着她柔软细腰不再放手。
他已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