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收越紧的手臂好像在倾诉他多有情, 紧紧抱着她,滚烫呼吸喷打在她耳鬓, 用无声的安慰陪伴她。
温夏假寐着,很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将霍止舟送走。
霍止舟命香砂照顾好她,起身去了郑太后的宫殿。
宫人说太后回宫后便觉身体不适,为免犯病,服了药睡下了。
霍止舟没有将太后唤醒,郑太后所服的药即便是中途被迫醒来,脑子也不清醒,他所得的只能是含糊梦话。
“宋嬷嬷在何处?”
“嬷嬷服侍太后歇下后便遵太后之言,出宫回郑府去取她的镯子。”
“取镯子?”
“对,太后与夏主子一见如故,很是喜欢夏主子,要将祖传的镯子送给夏主子。若不是夏主子身子不适,估计晚膳都要同夏主子用了。”
霍止舟问:“母后同夏主子都说了哪些话?”
“奴婢当时离得远,未听得太清,等嬷嬷回来奴婢让嬷嬷去回您。”
霍止舟神色不辨喜怒,四下寂静,似比雪天都要阴冷。
他淡拂龙袍转身:“母后需静养,今后去见生人都先同朕禀报。”
……
华玺宫。
霍止舟走后,温夏流下眼泪。
香砂茫然无措,也带着恨意:“小姐,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出宫。”
温夏望着这华丽的宫殿,一切都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处牢笼罢了。
擦干眼泪,她起身走到镜前,望着镜中眼眶通红的人,努力调整着情绪,不让这破绽被瞧出。
她唤来宫女,说要出宫去找锦雁,为母亲采买些礼物,着人去备马车。
宫女询问道:“主子腹中不痛了吗?”
“嗯,太医瞧过,已不碍事。”
宫人备好了马车,温夏坐上车,如常的神色,慵懒倚着车壁闭目。
经过宫门,如常地过了禁令。
她才来燕国时,霍止舟给了她可以随时出入皇宫的令牌。
马车徐徐驶入街中,逐渐听到鼎沸的人声。
宫女道:“主子在车中稍候片刻,已派内侍去寻锦雁姐姐,她就在附近不远处。”
温夏挑起车帘:“卖玩偶泥人的店在何处?”
宫女说引她去逛。
温夏下了马车,只作被商铺吸引,进去逛着。
她进了招牌中刻着温家死士暗号的店铺,目光淡淡扫过掌柜,进雅间去试茶,而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两名贴身的宫女将温夏弄丢了,惶恐害怕,忙吩咐一人去找巡逻的京畿。
皇宫里。
霍止舟得知消息龙颜大怒,赫然从龙椅上起身。
锦雁面如死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进去后,主子与香砂就再也没有出来。京畿已搜遍,那雅间有破窗被劫持的痕迹。”
霍止舟疾步冲出炳坤殿:“下令禁城,调京畿去找!她有何闪失,谁都别想活命。”
霍止舟冲去了城中,召出死士,亲自寻找温夏。
那间店铺所有人都被关了起来,却未审出有用的线索。
霍止舟仔细查找蛛丝马迹,忽听殷训急声道:“皇上,有个乞丐往店铺送来一封信!”
霍止舟接过,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眯紧眼眸展阅这信。
信中陌生的字说,需要黄金万两赎人,否则就等着最坏的结果。
霍止舟手指仍颤抖着,甚至双眼都因为弄丢了温夏而恐惧自责到布满通红的血丝。
可望着这封信,他好像逐渐清醒,眼底的恐惧更甚。
不同于方才的惧怕,更像是一种被宣判死刑的绝望。
他赫然眯紧发红的双眼,指节泛白而颤抖,方才关心则乱,此刻冷静下来,好像一切细节都能对上。
温夏见过他母后之后便情绪失控,甚至推开他。
她明明说腹痛,却在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出了宫。
他以为她真的是不开心才来城中。
原来……
她知道了。
紧望着这陌生的字迹,霍止舟喉结滑动,几次张唇都说不出话来。
他踉跄几步,颀长身躯摇摇欲坠,扶住桌案的手带着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多聪明。
看到这信便知是温夏写的。
他多聪明。
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殷训不明所以,锦雁也询问信上说了什么。
霍止舟只字未答,恍恍惚惚望着店铺门外的一地晚霞。
那旖旎而绚烂的霞光好像再也照不到他身上了。
他苦笑着,最终嘶哑地发出一声哭吼:“啊——”
“去取一只笛来。”
漫长的死寂过后,他只能这样沙哑地说。
他明白了,是她在逼他承认一切。
……
晚霞落尽,东都城郊一片空旷的草野上,纤细的身影临风静立,狐裘遮挡着飘飞的裙摆,一头乌发任晚风吹散。
温夏一直仰着脸看这片天空,偶尔飞过的几只鸟发出的轻鸣声都像是能刺痛她耳膜般。
她一直站到霞光落尽。
终于听到鹰击长空的嘶鸣。
她发着抖,抬起头。
即将谢幕的天空下,两只黑鹰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盘旋在她头顶上空。
“小姐……”香砂哽咽地唤她。
温夏一动不动,那盘旋的黑鹰在泪眼中化作模糊的影子,一段尖锐轻快的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终于停在她背后不远处。
温夏转过身,霍止舟握着长笛,旋律奇妙而怪异的笛音熄灭在他唇边。
他手中的竹笛掉落在地,他坐在马背上,深深凝望她,好像不敢再下来。
温夏死死望着这张脸,任冬夜寒风吹痛脸颊。
他终于承认了啊。
他何等聪明,知道这是她设的局。
知道这是她想亲自证明的真相。
他竟然真的给了她这真相。
流尽了泪,温夏最后深深远眺一眼霍止舟,转过身。
他却冲下马背,跌跌撞朝她奔来。
温家的死士全都挡在温夏身前。
霍止舟不顾刀剑冲向温夏。
他的人全都候在远处,没有上前,他不让他们动武。
他只流着泪说:“夏夏,不是我。”
“你信我!”他冷喝拦路的死士:“让开!”他不顾疼痛,凭肉身去握那长剑。
鲜血流到草地上,霍止舟没有放手,发红的眼眶只望着温夏。
温夏嗓音低哑:“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害爹爹?”
“他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他治好你的伤,他在战乱中救过你的命!”
“他是我爹爹!”
温夏哭泣着,蹲下身紧紧蜷缩着抱住自己。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与她加上戚延被困山谷中时,他会去做一只竹笛,会在那几日都握着竹笛发呆走神,会问她冷不冷,会对她愧疚,会安慰她他一定可以带她出去。
他明明有瞬间就能利用鸟兽向外界发出信号的能力,可却为了隐瞒这真相,任由她一日日被困在那山谷中。
她无力地抱住自己,即便已经趟过一次失败的姻缘,受尽般般苦难,也没有比此刻的真相来得痛苦。
“我宁愿你杀的是我,不是我爹爹,我宁愿你让鹰啄走我的肉!”
“他是我爹爹,他那么爱我……”
“不是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