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默默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才说:“生死有命,这是他的命数,不劳帝尊费心了。”
“你不是很想他吗?”
宿月觉得,帝尊今日格外的喜欢找茬。她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人死了才会格外想念,他要是现在站在我面前……”
“怎么样?”
“说不定我都不认得他了。”
玄苍点点头:“有道理。”
她也确实没认出来。
第34章
第二日一早, 两人退了房。昨天的意外,并没有让掌柜生疑,他笑吟吟地送两人离开。
掌柜的小女儿从二楼的窗户偷偷看他们, 宿月回头朝她挥了挥手,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昨天从小姑娘房间离开之前,她给这父女俩的身上画了灵力符,确保他们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危险。
只不过, 无论是这座小县城,还是这个国家, 都已经乱了,只有从根源上处理问题, 才能让他们免受这样的苦难。
离开县城前, 宿月找了家纸扎店, 几乎将店里大半纸扎存活都买了下来。
最后还指着墙边有点渗人的童男童女对老板说:“给我来八个童女。”
一直沉默的玄苍终于问出了他好奇许久的问题:“为什么只要童女?”
宿月笑眯眯地回答:“怎么好让相公一个人在下面孤孤单单, 多几个童女陪他不是热闹嘛。”
玄苍试图争取一下:“说不定你相公不喜欢童女呢, 不如换成童男吧?”
先烧八个童女,这次烧八个童男,多对称, 心里似乎都平衡了不少。
“没人比我更了解我相公, 他就喜欢这种!”宿月一锤定音, 付了双倍的价钱,挑走了八个童女。
自己不够了解自己的玄苍:???
离开临沧县后, 宿月在前带路,两人御空飞行,很快就到了她记忆中的, 前夫的埋骨之地。
虽然她觉得只过了一年,但凡间至少经历了百年,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些许变化。
她当初给她相公挑的可是风水绝佳之所,周围更是林木茂密,可如今,地貌还是一样,周围的草木却都枯萎了。
附近灵气流动晦涩,这里变成了一块死地。
宿月落地之后就感觉到了异常,她拧眉扫视四周,心想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还能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当年她专门给那男人特制了棺材,保证不会有人神识扫过的时候发现异常,玄苍帝尊又在旁边瞧着,哪怕她心里疑惑,也不能现在就挖坟掘墓。
她蹲在坟前,一边烧纸扎,一边观察。
神识扫过坟包,棺材还是完整地摆在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她往火堆里扔童女纸扎的时候,宿月脚下的泥土里,似乎有东西突然窜了出来。
她没有思考便已经退出来几米远,待她定睛一看却发现窜出来的是一条蛇,可她方才神识扫过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活物。
仔细看过去,那条蛇尾尖已经烂没了,身上的皮肉也烂了大半,但是它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宿月,黑色的蛇芯吞吐。
宿月随手折了树枝,用树枝将蛇头死死钉在了地上。
她走过去用树枝翻了翻那条蛇腐烂的身体,皱眉回身去看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看风景的玄苍:“帝尊,这条蛇似乎也被魔气腐蚀了。”
而且腐蚀的时间不短。
玄苍转过头,看得却是坟包。
宿月心头一动,开口道:“这里既已生了魔气,想来不是个好地方,帝尊若是不着急,小仙打算给先夫换个坟地。”
她现在就想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的掌柜突然入魔,可能是接触圣徒的时候被种入魔气。可这地方,哪里来的魔气让死蛇都活了过来?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眼前这座坟了。
玄苍低下头,朝宿月摆摆手,由着她折腾去了。
宿月掌风扫过,顿时坟头没了。又扫了两下,埋在下面的棺材露了除来。
她凑过去时才发现,棺材上的暗钉全部崩断了,稍微用力,棺盖就被推开。
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尸体没有,连她钉进他身体中的噬魂钉也不见了。
究竟是有人知道了什么,把尸体偷走了还是他根本没死透,自己走了出去?
想到后一种可能,她眼神顿时凶狠起来。
她非常不希望是后一种,死人她可以怀念,可以吊唁,但是活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变成死人!
见宿月突然杀气腾腾地站起身,玄苍心知她已经发现了,他遗留下的肉身,已经不在了。
还没等玄苍说些什么,宿月已经先开口了。
她说:“帝尊,小仙恐怕有些事,不得不亲自去处理一下。”
“什么事?”
“亡夫的尸体不见了,可能是被人偷了,也可能他还没死。”
“哦,如果没死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宿月偏头看他,露出了一抹笑:“当然是送他归西啊!”
这个回答竟然在玄苍意料之内,他觉得这短短百年间,他的脾气被磨练的比之前面几十万年要好上太多。
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成长的代价吧。
“我记得你昨天才说过,你亡夫是因故身亡。”玄苍似笑非笑,“看起来,他的死和你关系应当不小?”
宿月面上一僵,一时气血上涌,都忘了自己昨晚还是个思念亡夫的深情女子。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说的时候也得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于是道:“虽然我杀了他,但是不妨碍我思念他。”
这大概是玄苍听过的,最残忍又最动听的情话了,他甚至想给宿月鼓鼓掌,如果她的亡夫不是他的话。
“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对你不好吗?”
最后一世的记忆里,他自问已经做到最好。
对她是否有过情爱都不重要,他在那几百年里,将照顾她,让她开心,对她好变成了一种习惯。
至今,他都没能想出一个被杀的理由。
宿月不想说,眼前的人已经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想要什么都有,谁也不敢违逆他。说了,他也无法理解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痛苦。
“帝尊怎么会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不能说么?”玄苍目光幽深。
他的那种眼神,让宿月一阵心悸。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为什么想知道?
她垂下眼,躲过他的目光:“没什么不能说,只是对您而言,大概有些无趣。”
“我不会用有趣或是无趣来衡量别人的过往。”
这大概是对蝼蚁的尊重?宿月忍不住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发笑。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坏了身孕后,他不想要孩子,便让人将孩子弄掉了。这件事被我知道了,我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她说的简单,并且轻描淡写。
作为事件的另一名经历者来说,他深知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玄苍从未想过,宿月对他的怨恨会是因为孩子。
他记得,第一个人是他曾经的一个爱慕者,第二个是他的师妹。
她们都对宿月怀有浓重的恶意,会因为伤害到她而狂喜,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做出那些事,背后有他的授意。
从头至尾,玄苍没和她们有过任何接触,那么,宿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见玄苍久久不语,宿月抬头看着他:“帝尊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错了?没有出生的孩子,根本没有活着的人重要?杀了自己的相公,本来就是有违这世间伦理的?”
玄苍低头看着眼前平静中透着疯狂的女子。
他们已不是夫妻,不再无话不说。
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说不定只会有满腔怨恨。
玄苍缓缓走到她身前,将手覆在她泛红的眼睛上,低声道:“你太执着了,执念只会变成你的心魔。”
“我错了吗?”她又问了一遍。
玄苍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他已经死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宿月笑了一声:“死了就够了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她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趁他不备,暗算了他。那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做,才能让他死的彻底。
直至他魂飞魄散了,她才想起来,他大约一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明白吧?
玄苍轻叹:“就算他知道错在了哪儿,你想让他怎么样?道歉就够了吗?”
宿月顿住,摇了摇头,如果道歉就够了,她何至于把人杀了呢。
只有看着他死的时候,才能让她的心情平复。可他真的死了吗?
身后空荡荡的棺材,让宿月不禁怀疑起来。
无论如何,她得先找到他。
“帝尊。”冷静下来,她才发现对方的手还覆盖在她眼睛上。
她轻轻叫了一声,带着些许凉意的手从她眼前移开,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
“帝尊,我还是想要先找到他。”
她静静地看着他,方才的失控,似乎只是错觉,她看起来很平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