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时国安总觉得,他和那林文礼之间怕是没完。既然对方时打着赵洺岐的旗号,他总得问个明白。
“成,包在我身上了。”梁大成拍着胸脯道。
原本时国安想着,要找赵洺岐问清楚这个事儿,怕是怎么也要过一段时间了。毕竟梁大成再是支书,去县里开会的次数也有限。不可能刚去过又去。
谁知道当天晚上刚睡下,门就被再次敲响。却是梁大成匆匆过来,说是小闺女忽然上吐下泻,还发起了高烧——
两人求什么来什么,这一胎还真生了个闺女。
小丫头这会儿也有半岁了,胖乎乎的瞧着不是一般的可爱。梁大成每次回家,倒要抱着女儿亲香半晌。
结果这次到家却发现女儿小脸没一点儿血色。问了媳妇儿田麦才知道,小胖妞其实昨儿个就有些拉肚子,田麦还想着是她自己吃坏了啥,让小胖妞不舒服呢,赶紧减了喂奶的次数,转为中间加了两次喂面糊糊。
不想今天白天,小胖妞竟然拉得越发厉害了。到最后,连小便都没了,一直就是不停的拉。田麦赶紧去村医那儿包了药,结果小胖妞吃了后,却根本没啥效果不说,等梁大成到家那会儿,还发起了高烧。
两人折腾了半夜,娃娃既没有退烧也没有止住拉肚子,还直接抽了过去。可不是把梁大成吓坏了,连夜跑过来,让时国安和他一起过去医院。
时国安听了也吓了一跳,赶紧穿起衣裳,跟着往外跑。
到了门外,梁大成已经抱着用小被子裹着的女儿在外面等着了:
“田麦她也发烧呢,我就没让她跟着去。”
都这个点儿了,再去叫起来饲养员,等他穿好衣裳,把家什什么的收拾利索了,再把马车给套上,又得耽误不少时间。这救人可是比救火都要紧,梁大成可不是跑过来喊时国安了?
以他们两个大男人的脚力,真是跑起来,说不好比马车还要快。
“赶紧走。”时国安边扣扣子边道。两人一路替换着就往医院跑,平时得花两个小时,俩人愣是缩短了至少一半。
到了医院那里,挂了急诊,医生检查了后,也吓了一跳,说小孩子这明显是已经脱水了,还烧得这么厉害,这也就是两人及时送了过来,真是等到天亮,不定会出啥事儿呢。他先给挂上水,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第二天医生上班后,做了详细检查才能知道。
两人听着也是后怕不已。
守着小丫头,一夜都没敢合眼。
第二天天亮时,梁大成就催着时国安回去:
“……这里不用操心,田麦说了,她一大早就会过来……”
“成。”时国安点头,“我去洗把脸,再给你买点儿吃的,等娃检验结果出来,我就走。”
让梁大成陪着小胖妞,他则去洗了把脸。又去了医院食堂。等着打饭那会儿,肩膀被人拍了下:
“时兄弟……”
时国安回头,可不正是赵洺岐,正探手要拍他的肩。只是和前些日子见他那会儿相比,赵洺岐瞧着无疑更加憔悴,不但胡子邋遢的,眼下也是发青,无疑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
时国安淡淡的“嗯”了声,不但没有回应赵洺岐,还拉开了些和两人的距离。赵洺岐的手就落了空,一时就有些尴尬——
时兄弟这是咋了?总觉得看他的眼神陌生了不少。
时国安却不想和赵洺岐有过多的交流——
虽然不知道林文礼时用了啥法子,找到了他家,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和赵洺岐有关。
看出时国安的冷淡,赵洺岐也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
“时兄弟你咋也过来这里了,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嗯……侄女儿拉肚子呢……”时国安依旧是冷淡的模样,赵洺岐一时越发无措。
正愣神间,又有脚步声响起,却是时国安正神情焦急的走来:
“国安啊,先别打饭了,大娘来了。”
“我妈来了?”时国安吓了一跳——
这么早,妈过来干啥?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大娘,是田麦。”梁大成就有些挫败,“田麦烧的厉害,根本下不了床了,我家那小子就跑你们家叫人了……”
大娘说他一个大男人,招呼女人孩子没经验,可不就跟着马车一起过来了?
“那成,咱先过去看看吧。”时国安点头,就和梁大成匆匆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赵洺岐跟着追了几步,却又颓然站住脚——
本来是想问问时国安到底咋了的,可人家那边瞧着是有紧急状况,他这边林妈妈那里也是离不得人……
想起时国安刚刚走得急,也没有打饭。赵洺岐索性把打好的饭送到病房后,又额外多打了一份儿,往急诊室那边儿去。
进了急诊室,没瞧见时国安,倒是和匆匆走出来的梁大成撞了个正着。
“哎,同志,”赵洺岐忙迎了上去。
梁大成站住脚,发现是个一点儿不认识的人,也有些奇怪:
“有事儿?”
“也没啥事,就是您是和时国安兄弟一起的吧?我给国安兄弟打了饭……”
能听出来对方来了好几个,赵洺岐可不就买了一兜包子,还有满满一大搪瓷缸蛋花汤。
“哎呦,是国安的朋友啊。”梁大成就有些不好意思,“咋能麻烦您买这么多吃的?这东西我们可不能要……要不然您等会儿,他马上就能过来。”
“我还有事,就不在这儿等他了,”赵洺岐把手里提着的吃的放下,又看了一眼时老太太,“伯母您好,您还记得我不?我是赵洺岐,待会儿等国安回来,您和他……”
话音还没落呢,就被人揪住衣领子:
“你说啥?赵洺岐,你就是赵洺岐?”
梁大成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叫林文礼的龟孙,可不就是通过赵洺岐找到时家,临走时还差点儿把他兄弟给摆了一道?
气的提过来包子和蛋花汤就塞到了赵洺岐怀里:
“走走走,我兄弟没你这样的朋友!”
动作太大,蛋花汤直接洒到了赵洺岐衣襟上一部分。赵洺岐顿时狼狈不已,更是恍然明白,怕是真出了啥事儿,不然不会连时国安的朋友都对他这么不待见。
看梁大成气冲冲往外走,忙追了过去: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你慢着些,是不是国安兄弟出啥事了?”
“出啥事你还不知道吗?”本来时国安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质问赵洺岐的,可看他这么憔悴,明显是有病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质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梁大成却是没有顾忌这么多——
他可不像国安兄弟那么心软,即便卑鄙的人是那个林文礼,这件事赵洺岐依旧逃不了干系。
当下直接道:
“竟然还有脸问!你敢说那个叫林文礼的不是你朋友?”
“林文礼?”赵洺岐越发茫然——
他当然认识这个人,不就是林妈妈的堂侄吗。叫赵洺岐说,这一家人都是表演性人格,可怎么瞧都有些不地道。林妈妈明显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和他们亲近不起来。
“对,就是他!咋,你们城里人就高贵,想让我们农村人干啥就干啥?凭啥你们想要玉米碴子就得给你们,不给你们就跑去革委会举报?这也就是国安兄弟这会儿没事,不然我连你和那个林文礼一块儿揍!”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赵洺岐顿时如遭雷轰。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忽然拔脚就往林明秀病房的方向去了——
那回过来后,林明秀就说想在老家这里转转,也就暂时没有离开。其实早在过来这里之前,林明秀已经很少能吃得下东西了。很多东西甚至不但吃不下,闻见了还会呕吐。
之前林樾一家也是想尽法子寻来各种吃的,林明秀却没有哪个能入口。赵洺岐熬玉米碴子时,林樾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不想玉米碴子熬得过程中,还没熟呢,林明秀就被勾的有了饥饿感。等赵洺岐把一碗香气四溢浓稠的玉米碴子端过去,老太太竟然足足吃了大半碗不说,还一点儿没吐。过后胃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等到晚上,又就着时国安送去的番茄酱,吃了小半个馒头。这样可喜的变化,让林樾和赵洺岐顿时开心不已。
索性把玉米碴子和番茄酱全都存起来,留给林明秀吃。
可玉米碴子番茄酱什么的,毕竟有限。赵洺岐焦心之下,不是没动过再去找时国安买点儿的心思。
林樾也是大为赞同,还拿了不少粮票和钱给赵洺岐,央着他无论如何都要弄过来些。
不想两人说话时,却是被林明秀听见。
老太太当时就坚决反对——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又走南闯北,喝到第一口玉米碴子时,林明秀就意识到,这玉米碴子可不是俗物,比她小的时候,父亲花高价买来的据说是从前宫里皇上吃的进贡的碧粳米都要好。
至于那番茄酱,就更加珍贵了。
这样的好东西,人家能送过来一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哪能在跑上门去索要呢——
毕竟谁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想留给自家人吃?真是跑过去,只有让人难做。
她眼下已是病入膏肓,再有这辈子的经历,也把什么事都看开了,并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临走前,还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已经是老天待她不薄了,要是再索求无度,那可真是贪得无厌了。
林明秀坚决反对的缘故,赵洺岐和林樾也只能放弃。却是再没有想到,他们的话竟然被林文礼听到,更甚至对方竟然还跑去革委会检举时国安。
虽然时国安暂时没事儿,赵洺岐经历过,却是比谁都清楚政治斗争的残酷。真是被坐实了,时国安怕不得被剥层皮。
一时眼前一黑,好险没晕过去。
勉强撑着走回林明秀的病房,还没进门呢,就听见林文礼讨好的声音响起:
“这是刚熬好的玉米碴子,我看您爱吃,就跑到乡下买了些。今天一大早,胜利就在旁边守着,足足熬了个吧小时……姑姑您好歹吃一口,也让当侄子的安安心……”
说道最后,还带上了哭音。
赵洺岐脸色顿时更加惨白,耳边更是不停回响着林文礼“跑到乡下、跑到乡下”几个字,一时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林文礼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来。
不是林妈妈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赵洺岐真是恨不得现在冲进去,给林文礼一耳光。
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推开门:
“文礼你出来一下。”
林文礼正好已经把碗交到了儿子林胜利手中。闻言站起身形:
“姑姑您先慢慢吃,我去看看洺岐有啥事儿。”
看他出来,赵洺岐也不说话,只管往前走。
“到底有啥事儿啊?”林文礼就有些莫名其妙。
不想赵洺岐始终不做声,一直到了医院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才站住脚,瞧着林文礼的眼睛,简直能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