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爷们父老乡亲,咱家小店今儿个刚开业,这前三天啊,不管咸汤甜汤还是豆腐脑,全都免费喝,包子六分钱一个,而且咱这包子可不但是今儿个六分钱一个,往后也都是这个价!”
时家早餐店的包子他们也尝过,味儿道确实好吃,这段时间也在家试过,竟然怎么也做不出那味儿来。
周芳和周老太一合计,很快就有了应对的法子——
他们家味道比不过,那就把价钱降下来。他们可是算了,六分钱一个包子,虽然几乎没盈利,可也不会赔,最后还是有点儿赚头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姓时的那家人给挤兑走——
他们可不但会把包子降价,汤的价钱也会往下降。房东可是说得清楚,这家人光房租一个月都得三十块!如果时家人敢跟着降到六分,光房租都吃力的很。
摆在时家人面前的也就两条路,要么不降价,那生意就会好不了;要么跟着降价,那就赚的少,再交交房租,到最后也不剩下啥东西了!
他们可是看了,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在这儿住呢,那天吃喝不得花钱?就不信几个农村来的泥腿子,能杠得住他们。
说不定坚持个十天二十天,就会撑不住,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
尹招娣也不是傻的,立马察觉到不妙,也顾不得再接着看,匆匆就跑回房里:
“大哥,大哥,咋办啊?”
“咋了,慢慢说。”时国安放下手中的活计。
“……周家人说他们的包子以后都卖六分钱一个!”尹招娣气得嘴唇都是哆嗦的。
“要是这样,以后还有人来买咱们的吗?”
要是人都不来了,他们还咋卖?
时国安皱了下眉头——
还别说,周家这一招虽然损,但是还真会有用。毕竟眼下大家都不宽裕,真是周家一直按照六分钱一个卖,指定会有不少人过去买。
他们这边的生意会受影响也必然是定局。
更甚者他也看得清楚,周家这样,就是想要逼走他们。时国安敢说,他们前脚走,后脚周家就会把价钱给涨上去。
想通了其中关窍,便又放松下来:
“没事儿,正好前段时间挺累的,再者距离高考的时间也就只有二十多天了,大不了咱们权当歇歇,以后包子了粥了什么的,就都少弄点儿……今儿个面也发出来了,就照旧把包子包出来,我瞧着咱也卖不完,正好让国蓉拿走一部分,我再往家送一部分……”
眼下寒冬腊月的,包子也不会坏。
“明天,咱先按五六笼的量准备就成。”
之所以确定五六笼的量还是能卖出去的,是因为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来吃的以孩子为主。
孩子可不是大人,你说价钱贵,他就不吃的。而且孩子的嘴还刁……
还有他们的玉米碴子麦片粥和咸甜豆腐脑,也是周家那边拍马都追不上的。
这些客源,周家不论价钱降多低,都是争不走的——
周家想要借便宜把他们家的客人全都抢走的想法是想不通的,至于说赶他们离开这里,那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周家这么着把价钱降下来,他们可也不轻松。要知道他们家用的很多原料,都是自家地里产的,周家却不同,几乎每一样东西都得买。
除非他们家真的撑不住主动退出,不然最后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呢。
听时国安说没事儿,尹招娣一颗心稍稍安慰些,却还是控制不住,不停的到外面看周家饭铺的情形。
却是越看越想哭——
和周家饭铺前人潮涌动不同,他们家铺子前却是门可罗雀,偶尔有过来的,也是问询问尹招娣,说是隔壁的包子都六分一个了,他们降不降价?要是降价,他们就不去隔壁吃了。
尹招娣就按照时国安交代的,赔着笑脸跟人解释,说是自家包子个头大用料足味道好吃,八分已经是最低价了,再降的的话,别说赚钱了,真要赔钱了……
有的人听得进去,有的人却是只认价钱,听尹招娣这么说,转头就往周家饭铺子去了。
尹招娣瞧着,简直是欲哭无泪。
和时家饭铺子这边儿的惨淡相比,周家那边那叫一个热闹。周芳和男人姚大力跑得脚不沾地,一盘又一盘的包子送出去,哪叫一个兴高采烈。
周老太太则负责收钱,眼瞧着一分一分递过来的纸钞或者硬币,更甚者还有直接给五毛的,周老太笑得嘴巴都要歪了。
得空了还会得意的往时家铺子那边瞧一眼——
几个眼皮子浅的农村人,还想过来跟他们城里人抢食吃,傻眼了吧?
该!
等到晌午时,周家铺子准备的二十六笼包子,就买了个底儿掉。
眼瞧着堆在一起的那么多纸钞和硬币,三人开心的牙都快要笑掉了。
“赶紧数数,看看赚了多少?”姚大力兴奋的直搓手——
姚大力原本也是和李全友一样,在机械厂上班。只他从小游手好闲惯了,上班不好好干,就喜欢跟一群狐朋狗友喝完小酒打牌。还因为喝醉酒,差点儿出生产事故。厂领导一怒之下,就把他给开除了。
周老太心疼女儿,可不就看上了时家饭铺子的营生?
一开始听说是过来卖饭,姚大力还不乐意,觉得太累,还有些丢人。今儿个这一开张,竟然卖了这么多钱,顿时兴奋的不行。
只是等数完钱后,之间的兴奋就消下去不少——
就和时国安猜测的一样,他们的用料,不管是白面了还是玉米碴子了再有油盐酱醋之类的,全都是现买的。
这一降价,好吗,忙活了昨儿个一夜加今儿个一上午,三个人就赚了一块二毛八。
说起来把价钱压得那么低,汤也没要钱,他们也赚得不算少了。姚大力却依旧大失所望——
在机械厂上班时,他可是成手,好歹一个月也能拿将近四十块钱。结果这会儿累的要死要活,一天就块把钱?要知道昨儿个白天,他就到处采买了一天,夜里也是几乎整宿整宿的没睡觉。
结果就挣了这几个子?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最后还是周老太一锤定音,“咱们这汤可没要钱呢。”
“等汤要钱了,即便是降过价的,就按照今天这行情,一个人一碗汤算,怎么着一天也得赚上五六块!”
一天五六块,一个月就是一百多块。等把时家人给赶走,生意全是他们的,那就更赚大发了!
听她这么一算,姚大力虽然依旧提不起精神,可比刚才还是好些了:
“成,咱们接着干。”
从屋里出来时,瞧着对面时家饭铺子的神情就有些阴狠。正好瞧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国安,姚大力“呸”了一口,留下一个威胁的眼神,扬长而去。
时国安却是淡定的很,对姚大力的挑衅并没有丝毫着恼或者要回应的意思,照旧关上门往学校那儿去。
没走几步,就和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撞上。
“国安兄弟。”国字脸男人大老远就朝着时国安挥手。
时国安抬头,还真是熟人——
现在的公安局长宗启明。
本来宗启明也就是因为受周正所托,才会想着过来一趟,也当全个面子情,不想来了一回,就被时家的包子和汤汤水水给降服了。往家里带了一些,不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喜欢,就是挑嘴的儿女也都爱上了这边的味道。
再有接触后宗启明发现,怪不得周正对着他再三叮嘱,说时国安人不错,还说时国安的事,就是他的事,接触后才发现,时国安这人仗义,真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两人的关系虽然比不得和周正亲密,却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
“还是之前那几样吗?”时国安接过宗启明手中的保温盒,熟练的把各种包子装进去,最后又特意拿了几个玉米面和细面掺着,里面也没放糖的豌豆馅包子放进去:
“这几个包子你别给钱,是我特意孝敬老爷子老太太的……你上回不是说,老爷子老太太血糖啥的,有点儿高吗……”
前段时间宗家老两口不舒服,去医院查了一下,说是两人血糖都有点高。医生嘱咐不能吃带糖的,还最好吃粗粮。
偏是人老了,爱吃甜的,把个老两口给难受的哟。
时国安听了就记在了心里,可不就特地给老两口做了这不含糖的豌豆包子——
他们家豌豆也是时樱之前种出来的,本身自带甜味,玉米面和细面也不是和其他包子一样,买的那种,而是他们家自己吃的。
这样包出来的包子别看不放糖,味道却是丝毫不差,吃下去后嘴里还有余香。
每回宗启明过来,时国安总会给他准备几个,让给老爷子老太太带回去。
“好嘞。”知道时国安的脾气,宗启明也不和他客气。要离开时才发现,时国安这回给的包子不是一般的多,他刚才放的钱根本就不够。
赶紧又停住自行车:
“国安你这是干啥,咋给我装了这么多?”
白拿了几个没糖的豌豆馅包子就算了,咋还能再要其他的?
“这不是旁边又开了家包子铺,我们家的包子就没卖完,我就寻思着,平时光顾着往外卖东西呢,都没给你们送过,这回可好了,卖不完了,你就当帮我忙呢,要是不吃掉,等它坏了那不是浪费了?”
听时国安这么说,宗启明也就接了过来: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顿了顿又道:
“没被欺负吧?”
“没有没有。”时国安直接就笑了,“你赶紧回去吧,天天忙得跟啥似的。”
“没有就好。”宗启明也笑了,“这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你也别往心里去。”
“行了,你看我是那小心眼的人吗?”这下轮到时国安哭笑不得了。
周老太正好出来,就那么笑眯眯的边嗑瓜子边听着两人对话——
宗启明来的时候穿的是便装,骑的自行车也是半新不旧那种,瞧着除了身材高大点儿也没啥特色。
听他的话音是站在时国安那边的,周老太就很是不舒服,等宗启明骑着自行车从门口经过时,一把瓜子皮朝着人就丢了过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之前周鹏在县城混的不是一般的好,周老太早习惯了不管走到哪儿都被人奉承;虽然儿子这会儿已经不在县里做事,却也不是跟自家那没出息的姑爷似的,弄砸了饭碗,而是更有出息了,去中都读大学了。
听儿子的意思,等他读完出来,只有更受重用的。说不定到时候当个县长也不一定。
至于说这男人,既然是时国安那个泥腿子的朋友,又会是有啥大出息的?
顶天了也就是和儿媳妇那娘家弟弟似的,是个工人罢了。
老太太这一把瓜子皮随风扬起,一大部分落在地上,还有一小部分洒在宗启明衣服上。
把个宗启明都给弄懵了。
结果周老太自己个还不忿呢,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宗启明虽然心里郁闷,可看在周老太上了年纪的份儿上,到底没说什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