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比他们大一点,时间也要紧迫一些,你要是对算术不排斥,那我便从算术入手,等你适应一些了,我们再识字,你觉得呢?”
林中旺扭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地上的算术,好半天突然问一句:“我也能跟你一样,算得这样快吗?”
姜婉宁笑说:“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回到小学堂时,大宝和庞亮也把试卷写完了,不出意外,又是一塌糊涂,若说上次好歹还能答对,这次实在寻不出优点了。
饶是姜婉宁这样好的涵养,也忍不住问一声:“你俩在家待久了,便把知识也给丢在家里了?”
俩小的丝毫不敢吭声。
之前装这间小学堂的时候,姜婉宁并没有想过还会添新学生,便只打了两套矮桌,现在有了林中旺,索性把他们都叫去大桌上学习。
大宝和庞亮被她罚写大字,她则在这段时间里教林中旺一些算术时会用到的字句,不时写写画画,再叫她重复一遍。
等这一天的课结束,大宝和林中旺也被庞亮带的,全管姜婉宁叫老师了。
家里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只差等庞大爷来接孩子。
只陆尚那边却是进展不太顺利,倒不是说生意有什么不顺,单纯是从陆家村来的这些短工,在准备遣散时出了问题。
陆尚已经租好了房子,等明天就能去平山村拉人过来,之后有了固定的长工,这些短工的存在就没那么太大必要了。
非是他不顾念旧情,只是这段时间以来,短工的人数时多时少,谁家有个事了,或许这人就会有两三天不来,等下次好几家一起来,人手上又会多出许多富裕。
因着是短工,陆尚也不好强求谁来谁不来,有时人少了,上货下货用的时间都会延长,送货的时间也会有所延迟,有时人多了,送货速度不见得快多少,他平白给出去的工钱却要多上许多。
无论是人多还是人少,对陆尚而来,皆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斟酌了几番措辞,可当说出往后不需要短工做工了,一些干惯了的乡亲当即不愿意了:“陆秀才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上一天工给一天钱吗?那我们家里有事,虽没来干活,不也没要工钱吗?”
陆尚敛了笑意,沉声说:“是有这回事不错,但我这边的生意也是持续性的,短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等到了九月农忙,你们这些人里又能来几个人?我总不能因为大家不来,就断了观鹤楼的货吧?”
话是如此,可大多数人只想自己,并不愿体谅他人的难处。
“那、那也是九月了,这才八月底,不还有些日子!”
陆尚摇头:“那不行,我招来新工还要他们熟悉,要不然等你们都走了,新来的又不熟练,那么多货都砸在我手里,这不是要我命。”
“我能理解大家的不情愿,所以要是有谁说能做长工,跟我新招的长工一般每月只休两天,那也可以留下,我这边管吃管住,准时发工钱。”
他也没有瞒着,将长工的待遇给他们讲了清楚,包括月终奖年底红包这些,给平山村村民说过的,在他们这也没落下。
听说了这等丰厚的报酬后,少不得有人心动。
但管吃管住同样意味着不能回家,每月只能回去两天的限制,还是叫他们不敢轻易答应。
正当双方僵持的时候,却听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我能做长工,我不用休假……老爷还招赶车的吗?”
陆尚定眼一看,竟是之前被他嫌弃过的一个人。
他对这人的印象还算深,由于年纪和体力的因素,这人上货下货其实都达不到陆尚的要求,但自那日他说可以学赶车后,这人只花了四五天就学会了赶车的技巧,之后每趟拉货,赶车的人里都有他。
陆尚想了想,记起这人的名姓:“卢胜是吧?你要是能保证每月至少上工二十八天,那就能留下,报酬什么的跟之前一样。”
“那我留!老爷我能干长工!”卢胜家里只有两亩地,种的一点庄稼,连自家吃用都不够,要是他不出来赚钱,那全家都要等着饿死了。
至于什么农忙时分,他家十来口人,就算他不在家,剩下的人也完全可以把田地照顾好,他留在外面赚钱才更重要。
在他之后,另有两人坚定地站了出来。
陆尚又问了一圈,见其余人没有说话的,也就大概明白了。
“那行,短工我确实不需要了,后面三两天要是还有人想来也可以来,跟着上工的我工钱照付,但等三天后,我便不再管了。”
原本他还想明天亲自去平山村一趟,现在看来,在长工上工前,之后的每一天送货,他都要亲自监看才行。
无论这些人心里如何怨怼,天色已晚,他们再不回来就赶不及了。
等陆尚付完今日的工钱,这些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去。
陆尚把确定继续做工的三人留下,嘱托了一句:“你们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等长工到了,你们便也住过来,以后就在镇上住。”
“是是是,我们都晓得了……”
到最后,陆尚身边只留了陆启一人。
陆尚看了他一眼,戏问一声:“怎么,你也想留?”
哪知陆启挠了挠脑袋,竟真的说:“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三娘早就想打发我出来做工了。”
“陆大哥你是不知道,我跟着你干活这几天,先不说钱多钱少,我这一不在家,等回去了三娘对我态度都好了,之前一天骂四五次,现在一天也就骂一次,不乱说话都不挨打了。”
“……”陆尚其实想问。
——你就没想过,挨骂少只是因为你在家时间短,其实跟态度没什么关系吗?
可看陆启满脸的高兴,他到底没有坏人心情。
正巧,陆启帮忙盯了几天工,陆尚确实没有寻出什么不妥来。
他想了想,问:“那这样,我这边正好缺一个管事,主要就是送货时给盯工,以及出了问题及时跟双方沟通,你看你成不?”
“管事?”陆启吓得长大了嘴。
陆尚忍不住笑道:“管事怎么了?亏得福掌柜之前还跟我夸你来着,难道你对自己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那倒也不是没有……”陆启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辜负了陆大哥你的期望嘛,不过要真干,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尚一锤定音,“你回家跟你媳妇儿商量商量,因着要盯工,你回家的机会恐怕也不会太多,不过管事的工钱和长工总是有区别的,我暂时还没想好,但总不会亏待了你。”
“反正我这边的物流是要一直做下去的,你也跟家里商量好,别今日成明日不成的,你不好看,我也难办。”
陆启点头表示明白:“陆大哥你等我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行,哦对了,阿宁还叫我跟你说一声,你回去了转告你媳妇儿,从今儿开始大宝的课就恢复了,还是庞大爷来回给捎带着。”
“行行行,我都记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哥!也谢谢嫂子!”
望着陆启跑开的背影,陆尚却是不合时宜地想到——
这比他小一岁的人,家里的娃儿都开始启蒙了,再看他,莫说启蒙,连个娃毛毛都没见着。
要说急他倒也不是急,可这一琢磨,竟还有几分奇奇怪怪的羡慕。
转天陆启跟樊三娘一起来了镇上,两人一起到了陆尚家里,一方面是给姜婉宁送束脩的,另一方面也是感谢陆尚对他们家的照顾。
经过一夜的商定,陆启决定继续跟着陆尚干。
既然他定下了,陆尚也不客气,当即把人打发去平山村,叫他去平山村接詹顺安等人过来,而他则去城门跟货,盯好短工们的最后几天岗。
樊三娘这次没有带很多东西,简单粗暴地包了五两银子,也不知他家是攒了多久,才攒下的这个钱。
姜婉宁推拒不受:“哪里的束脩要用这么多钱,三娘没听说吗,亮亮和他那表兄都是一月三百文,这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不行不行——”
她能拒绝,樊三娘当然也可以不听。
她强硬地把钱袋按在姜婉宁手里:“庞家是庞家,我家是我家的,庞大爷说了,庞亮已经拜你为师,我家大宝不像学习那块料,我也不叫他拜师白污了你的名声,但便宜不是这么占的。”
“大宝如今跟着你念书,还在你家吃饭,五两银子也不多,何况陆秀才还叫我家陆启做了管事,咱们更该分得明白些。”
“反正你要是不收这个钱,往后我也没脸叫大宝来你这了。”
“哎不是——”姜婉宁实在为难,“三娘你要是这样说,当初我在陆家村时,你难道就没照顾我吗?你要是一定这样,却是伤我心了。”
无论是樊三娘还是姜婉宁都没存坏心,可两人各有看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她们只能各退一步,姜婉宁留下二两,当做大宝的伙食费,樊三娘也不许再提加钱的事,双方都高兴。
后面两日,便到了巷子里邻居报名学堂的时候。
姜婉宁记了一整天的名字,最后一数,竟足足有四十二个学生,可比她之前在京中偷看过的学堂里的人数多了数倍,幸好她打得桌椅够多,不然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转眼又过了两天,平山村的猎户们都在塘镇安定下来,已经跟着送了两天的货,基本熟悉了整趟物流的流程。
那些本不忿的短工们见了他们模样,在悬殊的武力差异下,便是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夹着尾巴咽下,等做完最后一天工,除非改做长工,不然再没这样轻松赚钱的活计。
至此,物流队就算组建好了。
而程嫂娘家也把订做的桌椅和书柜送来,程嫂的爹做主,又给添了十把椅子,只当是送给学堂的,不收钱。
当仓房大门被打开,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帮忙往里面搬桌椅的时候,大半条巷子的人家都走了出来,他们手里牵着自家孩子,在他们耳边说道:“快看呐,这就是你以后念书识字的地方。”
第48章
姜婉宁不欲惹人耳目, 便也没办什么学堂的开班仪式,就连学堂都没起名字,提起来只有巷子里的邻居们明白。
开学第一天, 学堂内外行人往来如织。
来识字的孩子大小都有,最大的有十五岁, 最小的仅有四岁,但许是因为头一天进学堂的缘故, 这些孩子还算乖巧,没有站出来惹事的。
项姐姐早上送儿子来时,也是带着女儿一起的, 叫她那女儿跟姜婉宁见了个面, 想等学堂稳定一些了再入学。
正好姜婉宁这几天要把剩下孩子们分一分, 恐也没法对某一人单独分出精力, 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项家的姑娘今年八岁, 长得灵灵透透的,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怯生生地跟在娘亲后头。
姜婉宁还以为这是个很文静的小姑娘,谁知项姐姐把她拉到一边,边笑边说:“夫人可别被她给骗了, 这丫头可灵光着, 瞧着柔柔弱弱的, 实际上在咱这巷子里也是个孩子王,天天比男孩都皮实闹腾。”
“哎反正我说夫人也不一定相信,等后头您就晓得了……不过阿敏虽顽皮了点,却也是个懂事的, 她女红做得也挺好,可比我好多了, 夫人要是需要,也可以叫她帮着缝缝补补,她肯定会尽心的。”
项姐姐不好跟着女儿欺瞒姜婉宁,可说了女儿性格后,又怕惹她不喜,少不得说两句好话,好叫姜婉宁感官上好上一些。
姜婉宁只笑一声:“皮实才好,太柔弱了反容易被人欺负,项姐姐不必担忧,等后面我跟她聊聊,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好好好,那我这儿女们就麻烦夫人了。”
项姐姐把项敏喊过来,等她跟姜婉宁告了别,母女俩方才离开。
可就在她们将拐回家的时候,却见小姑娘躲着母亲扭过头,冲着姜婉宁做个了鬼脸,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姜婉宁没能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孩子进到学堂里坐好,姜婉宁走进来,关上大门,又打开四面的窗子通风,迎着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不急不缓地走到她的位置前坐下,婉声道:“欢迎大家的到来,从今日起,诸位便是巷子里学堂的第一批学生了,在这里你们将学会写字,学会算数,但更重要 ,我希望你们能知礼明礼,学会做一个善良的人。”
这个善良不是软弱可欺,也不是毫无底线,只是在心里永远存着一毫善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而这些,对于这些双眼懵懂的孩子来讲,尚且太过遥远。
这半天里,姜婉宁没有教他们什么东西,只是叫所有人站起来,按着个子高矮重新排了座位,又讲明白学堂的纪律,以及一些课时上的安排。
后半堂就是叫他们每人领了一个沙盘和一截木棍,木棍都是打磨工整过的,和毛笔差不多长短粗细,磨去了所有细刺,不会再划伤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