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来,对方可不光对物流队做出的巨大贡献,便是姜家能得以团聚,也少不了他的出力,于情于理,他们也该送上真挚的祝福的。
姜婉宁说:“下月初八,到时候我们千万要回来。”
“好。”
因着陆尚和姜婉宁赶着回府城,准备流水席的时间就紧迫了些,好在他们也没想邀请太多人,就各村的百姓和镇上的邻里,谁赶上也就算谁了。
虽说是流水席,但席上的菜色一点也不差,大盆的鸡鸭鱼肉备着,每桌还放了半只烤羊,就是素菜也都是用的最新鲜的,哪怕都是大锅菜,味道上也不差多少。
虽然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但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便是陆家村也没落下,陆尚到村里匆匆露了一面,在已长高长壮的光宗耀祖兄弟俩肩上锤了两下,难得指点一句:“陆显不也在镇上,你们以后要是得了闲,不如也多去镇上走走。”
“无名巷的学堂还留着,隔三差五会有人过去讲课,都是你嫂嫂亲手带出来的,或许教不料你们多少知识,但简单识个字算个数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要是能学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年你们也能去物流队做工,要是谁有更大的本事,就说想要考科举,那就等认全了字来府城找我,我给你们找夫子。”
陆尚在陆家村待得时间还是太短,对陆家众人实在难有归属感。
便是陆光宗陆耀祖两兄弟,在他心里也没多少好印象,最多就是教训了还能改,不至于太差劲,这才叫他愿意多说两句。
但点到为止,剩余的他就不管了。
闲话间又说到了陆家的两姐妹,姐妹两个相继都说了人家,因着陆尚的名声在,又有她们亲大哥在镇上做活,相看的都是老实人家,一个就在陆家村,一个在相隔不远的邻村村里,姐妹俩嫁过去几年也没受什么委屈,婆家还算敬重。
知道陆晓晓和陆秋过得也还算不赖,陆尚的最后一点心事也了了。
他作为办宴的主家,所有摆了流水席的地方都去了一趟,给乡亲们敬一盏酒,再说上两句感谢的话,紧跟着就要赶下一家,而塘镇则放到了最后。
这么一圈转下来,等陆尚回塘镇时,已是下午时候了。
还好流水席上的菜肴随缺随补,来多少人吃都成,只是不许往家里带,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少会有厚脸皮的人去破坏。
如此,等陆尚回来的时候,无名巷里还是人头挨挨挤挤。
姜婉宁就在巷子口待客,远远看他回来,跟客人招呼一声,转而迎了上去。
陆尚听她简略讲了一遍才知道,原来今日参加流水席的不光当地百姓,还有许多府城听到消息赶来的人。
这些人不光人来了,还带了许多贺礼,包括镇上的一些百姓也是,多多少少都提了东西来的,无奈姜婉宁坚持不受,听话的那就自己带回去,不听话的就叫她差人给送回家。
他们本是好心,哪里还有叫主人家在费心思送东西回去的道理。
姜婉宁连着说了好几遍:“这些年我与夫君也受了大家许多照顾,如今夫君中举,只是想与诸位分享喜悦,一早就说不收任何礼的,夫君不在,我亦不敢违了他的意思,还请大家行行好,将东西都带回去吧,人来了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经她再三劝说,邻里才算作罢,府城来的那些人也把东西搬回马车。
姜婉宁又说:“再有一事,便是今秋恩科,私塾参试的十八人里足有十四人上榜,亮亮更是拔了头筹,爹怕他一人在府城不便,便请曲叔出面,把他接去郡守府了。”
至于剩下未能上榜的四人,他们都是第一次上场,在无名私塾念书的时间也不长,落榜也在意料之中,只言下次继续努力便是。
“不过经过这次恩科,私塾的事是瞒不住了,这几年无名私塾的风头太盛,一次两次上榜的人多还好,可就单这两次乡试,中举的人都不在少数,难免出了名。”
“爹送了信儿过来,只说曲叔也有些压不住了,等回去了怕要有许多人来打探,叫我提早做好准备,我还要再想想对策。”
陆尚不曾想到还有这事,闻言也是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握住了姜婉宁的手,沉默片刻道:“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无名巷子不大,来参加流水席的人却不少,两人并没能说太久,就分开去招待客人了。
陆尚瞧见了几个跟物流队多有合作的老板,转身过去打招呼,离近了却听到郭老爷说:“……快别提了,我就是想修两座新房子,谁能想到会成这样呢!”
“郭老爷可是遇上事儿了?”陆尚走近后,开口问道。
郭老爷便是当初在书肆里买了姜婉宁许多字帖的人,他家孩子在无名私塾待了有两三年了,与陆尚同时参加了乡试,也是榜上有名的一位,虽名次比陆尚还靠后,若非今秋恩科,多半还是会落榜,但郭老爷要求不高,管他什么机缘,能中就行!
这不,他家儿子才中了举人,他就操持着给他盖两座新宅子,好给儿子说亲呢!
谁知他找的盖房队出了大纰漏,两间宅子盖的本就一般,质量上还出了问题,才盖了不到三分之一,最底下的那层就有坍塌的趋势,气得郭老爷直接将他们告上了衙门。
塘镇如今的县令乃是今春刚调来的,三十多岁,才入官场,正是看不得一点黑的时候。
那包揽了宅子的盖房队受了处罚,可郭老爷的新宅还是坏了,他心里有气,今日参加陆尚的流水宴,见了相熟的生意伙伴,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郭老爷听到陆尚的问询,倒没说什么丧气话,只是把来龙去脉粗略讲了一遍,又说:“这等欢喜日子,不小心脏了陆老板耳朵,还请陆老板勿怪!”
陆尚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心念一动:“那郭老爷可找到新的盖房队了?”
“还没呢,这不才处理完上一批,我还没腾出手来。”
陆尚也不想乱揽活儿的,可这样送上门的生意,他实在很难不动心,他轻咳两声,下意识去找了找姜婉宁的身影,见她离这边尚远,到底还是说:“那我倒是知道一点盖房的样子,一直想组个建筑队来着,不知郭老爷可有意一试?”
不光郭老爷,旁边几人也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陆老板这不光忙着念书考科举,手下有物流队不够,这还想发展发展给人盖房搭屋的事?”
陆尚哂笑两声,又瞧了一眼姜婉宁的位置。
他压低声音说:“不瞒诸位,我在平山村有一山头,山顶新盖了一间竹屋,其样式便是出自我手,我这不见官了镇上和府城的房屋样式,总想寻摸出点新花样来嘛。”
“我那建筑队除了给我搭过一次竹屋,至今没接过别的活儿,要真想宣传也不是不行,这不我这两年答应了夫人专心念书,总不好再寻些多余的生意,一直耽搁了下去。”
陆尚原本是打算,等春闱过了,再跟姜婉宁说山顶竹屋的事。
谁成想郭老爷家的新宅出了问题,还直生生怼到了他眼前叫他心里痒痒的,实在想把才搭过一次屋的建筑队给送出来。
他那建筑队其实也没多少人,都是在各个村子里找的庄稼汉,只练了三五个月,粗略学了点盖房搭屋的技巧,真正的核心还是在陆尚给出的房屋图纸上。
当然,这些图纸也并非他凭空想象,而是仿照了他原来那个时代的样式,一两层的小别墅,或许不比大宅院宽敞,但胜在精致。
这种房子想推销给村里的百姓自是不可能的,也就只能给有钱的老爷们介绍介绍。
若是日后建筑队真能办起来,他还可以往砖瓦房改进,就像现在村里的房屋遇到雨雪天多有不便,他还可以改善屋檐等形状,以达到避水落雪的目的。
这些还只是他的一个粗略设想,并未与任何人提及。
郭老爷尚且犹豫着,谁料陆尚又说:“不如这样,我叫我那建筑队来,这次免费给郭老爷做工,要是盖的好了,您就帮我宣传宣传,要是觉得不成了,我再叫他们给您扒了,损失多少我赔给您,如何?”
“哎呀哪有叫陆老板出钱的道理!”郭老爷一咬牙,只当是与他结个善缘,“咱就按着正常的工钱来算,材料等也都是我出,我相信陆老板的为人,定是不会出岔子的!”
“好好好!”陆尚高兴道,“那我手里有几张新式房屋的图纸,等过两天我回了府城,差人给您送过来,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还有平山村的山顶竹屋,您也可以去参观参观,要是都不喜欢的话也无妨,咱就按着常规宅院给你盖。”
郭老爷应下,又跟陆尚道了谢。
其余人对陆尚口中的新式房屋感到好奇,可他们家里并没有盖新房的打算,不好直接问,便想着等郭老爷家中盖好了,他们再去参观一二。
郭老爷其实还想细问两句,可陆尚转头就见姜婉宁正往这边走来,他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暗中指了指姜婉宁:“那就先这样,诸位吃好喝好,我先去了。”
“好好好,再次恭喜陆老板高中啊!”
几人家中都有子弟在无名私塾念书,对于陆尚怕媳妇儿的表现也不怎么在意,只发出善意的哄笑,目送他三两步跑去姜夫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姜夫人轻笑不已。
这场流水席是要持续一整日的,陆尚雇了人帮忙收拾,但等客人们都散去,天色也不早了,他和姜婉宁商量后决定,直接留在无名巷住一晚。
陆尚本想与陆奶奶同住,叫姜婉宁陪着姜母,但刚一提出,就遭了姜母的反对。
姜母说:“我与陆家奶奶一起睡就是了,哪有打扰你们小两口的道理,去吧去吧,这边没你们事了,大家都忙了一天,明日又想回府城,还是早早歇下的好。”
随后,她也不等陆尚和姜婉宁反对,搀着陆奶奶的手,随她一起回了房。
倒是陆显夫妻还站在院里,见状颇有些手足无措,陆显甚至说:“要不我们出去住一晚吧,也好把房间空出来。”
陆尚瞥了他一眼,有点看不上他遇事踌躇不觉的样子,可一想到今晚才下的决定,只能强迫自己别多想,只是说:“不用,你屋里也有妻女,来回换也太麻烦了。”
“现在都安排好了,就这样吧,陆显你先等等,我一会儿有点事要跟你说。”
“啊……好好,好的。”陆显忙应道。
陆尚先是陪姜婉宁回了房,给她打来热水泡了脚,又伺候她梳洗完毕,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找陆显说话。
陆显不知他来意,被招呼了两声才肯坐下:“大哥找我什么事?”
陆尚开门见山道:“两件事,一个是物流队,虽说你也升了小管事,但说实话,这两年你做的也只算中规中矩,保持在这个位子都算勉强,再往上生是很难了。”
此话一出,陆显顿时寒白了脸:“大、大哥,我——”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第二件事。”陆尚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手下新组了一只建筑队,因之前没有接工,就一直没找管事,今天我跟郭老爷说了这事,准备叫建筑队去他家盖两间新房,这建筑队也该管起来了。”
“你性腼腆,本就不适合物流队这种多与人打交道的事,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叫你去建筑队做工,建筑队的工人都是村里的庄稼汉,有一把子力气,也都是好相与的,你与他们相处起来想必也会简单许多。”
“你是以管事的身份去的,工钱也跟现在相当,但除了这份工钱以外,你也可以跟工人们一起盖房搭屋,拿第二份钱,这份工钱跟你所熟知的砖瓦匠差不多,也算额外收入了,就是可能会累一些,你觉得呢?”
陆显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说什么。
陆尚没有催促,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你好好想想,因着我明日就要回府城了,今晚要得到你的答复,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就继续在物流队做着,我再去找旁人。”
“其实建筑队的活儿最是简单,要求不高,找管事也好找,我就是念着你家里还有明暇在,反正能多赚一点算一点吧。”
陆显摆弄着他的衣角,半天才说:“好……大哥,我干。”
陆尚观察着他的神色:“并非强求你,还是要看你的意愿的。”
陆显扯出一个笑容:“我不强求的,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家好,我会抓住机会多赚钱的,谢谢大哥念着我,这时间也不早了,大哥还是早些去休息,等什么时候用着我了,只管只会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那行。”陆尚站了起来,“这事就先这么定下了,赶明儿你去物流队做一下交接,建筑队的事应不会拖太久,最晚下月月中就会定下来,倒是我抽空来一趟跟你细说。”
“好,我晓得了。”
陆尚回到屋里,在门口擦了擦手和脸,又换了一身新寝衣,熄灭拉住后摸到床上。
姜婉宁累了一天,已是昏昏欲睡,但她在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后,还是往陆尚身边拱了拱,直至把自己半个身子都塞进他怀里才停。
陆尚忍俊不禁,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尖,空着的那只手也不老实,从她肩膀摸到腰腹,力道不轻不重,但对于将睡的人来讲,仍是恼人的。
姜婉宁没力气打他,就低声嘟囔了一句。
陆尚听得不真切,又去摸她的肚子,嘴上咦了一声:“阿宁最近是不是胖了呀?”他不信邪地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她腰腹上的一小圈软肉。
姜婉宁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懂她在问什么,轻声哼了一声,复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见状,陆尚总算良心发现,不再继续打扰,他闷声笑了两下,一把揽住小妻子,也随之合上了眼睛。
殊不知,就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卧房里,陆显夫妻俩久久未能入睡。
陆显仰面躺着,情绪很是低落,他从进门把建筑队的事说完,就始终一言不发。
马氏一开始还是错愕,到后面就是难受了:“大哥怎能这样,你就算做的不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何一下子把你辞退了!”
“那建筑队他说得好听,可说白了不就是泥瓦匠,专门给人盖屋子的,如何比得上物流队的管事体面……还说什么为了咱家好,为了多攒些钱,你瞧瞧他说得这话!”
“他陆尚多有钱啊,不光有物流队的收入,如今考上了举人,更有官府的月俸,他要是真有心忙咱们一把,早该给明暇把病给看了,何至于拖了这么多年,全靠你一人操累!他也就是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不还是骗你给他卖力……”
“还有你!你也是傻,他都说了愿不愿意都听你,那你就直接辞了呗,他都不为你着想,你何必还要顾着他的面子,这下可好,以后丢了物流队的管事,咱家又成了泥腿子了……”
马氏的碎碎念听得陆显脑瓜子嗡嗡的,可从始至终,他未有一言反驳。
……
转日大早,陆尚早早起来,去巷子口买了早点,待姜婉宁等人起来后,抓紧时间吃了早膳,准备吃好就回府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