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以声动了动唇, 欲言又止。
他把刚被握过的手指蜷进掌心,转了个面向。
“先找个地方吧。”
临春跟着蒋以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店里开着暖气,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混着咖啡豆淡淡的苦香。
可能是除夕的缘故, 客人很少,零散地坐在软座沙发上, 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临春暗暗打量了一圈,装潢典雅很有格调, 精致得仿佛到处贴着金子,磕着个墙角她都赔不起的程度。
或许这种店面对的顾客根本就不是她这一个阶层的人,临春看了眼柜台前的价格表,虽然表面保持淡定但瞳孔已经开始地震了。
一杯咖啡抵得过她一星期的饭钱。
蒋以声问她喝什么, 临春连忙摇头。
开玩笑, 根本喝不起。
蒋以声顿了顿,视线扫过价格单,倒也没有强行按头让人喝。
他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热可可, 买单时交代了十分钟后再制作。
这些是给一会儿要来的徐拓和穆潋卿的,蒋以声在外面没什么喝东西的习惯。
只是当他余光扫过临春, 对方站在一边,似乎有些局促。
想着干坐着可能会比较尴尬,蒋以声稍微侧了侧身,又多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草莓轻芝蛋糕。
“饮品现在做吧,”蒋以声改了主意,“谢谢。”
两人一起走到一张圆桌边坐下,蒋以声端着那块小蛋糕,放在了临春面前。
{送的。}蒋以声顺手替她撕开包装着的塑料勺。
临春半信半疑地接过小勺,有点不敢相信竟然能送这么一块精致的蛋糕。
蒋以声解释道:“买得多。”
恰巧此时店员叫号,蒋以声又起身折返两次,把三杯饮品端了过来。
临春瞪大眼睛看他端来这么多。
“一会儿徐拓和穆潋卿过来。”
蒋以声拿出手机,低头划拉两下。
临春还挺惊喜:{什么时候来?}
蒋以声:“二十分钟后吧。”
也不知道是第一次见面时被服务员说了句“情侣八折”,还是刚才临春二话不说攥了他的指尖。两人之后的相处多了不少生疏,临春走路上都要多跟蒋以声保持一米距离。
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方式跟卡着脖子似的让人难受,蒋以声干脆就把徐拓和穆潋卿都拉过来,最起码轻松一些。
{你让徐拓给你带件衣服。}临春提醒道。
蒋以声顿了顿,装作不经意间“哦”了一声。
他给徐拓发了信息,顺便把临春拉近他们三人的讨论组。
徐拓:【哟,您老不会裸奔着呢吧?】
穆潋卿:【?正常点。】
徐拓:【开玩笑,我折回去一趟,你等会我@穆潋卿。】
穆潋卿:【我还没出门呢。】
蒋以声:【不急。】
穆潋卿:【小春儿你进来啦!】
徐拓:【约会叫俩电灯泡是你们的情趣吗?】
穆潋卿:【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临春本来还想在群里打声招呼,徐拓这句话一说出来瞬间就堵住了她的嘴。
她把手机关掉,尴尬地脚趾抠地,刚才那条信息蒋以声肯定也是看到了,也没见他说些什么。
临春坐立难安,手上捏着勺子,也舍不得往蛋糕上戳。
蒋以声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吸引到临春的视线后又点点自己的鬓角。
临春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什么时候能听见?}
{十五天后。}
她现在只是把耳蜗的内机植入皮下,要真正听到声音,还得等到半个月后再去医院开机。
在此期间她就在北京住着,一方面是因为来回车票太贵,另一方面是临冬还要在这里透析。
等到耳蜗开机适应之后,元宵节过完,学校应该也上课了。
临春还记得蒋以声说过,他要做的事情结束了,所以新年之后,他也会回去吗?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临春心里有事,一根塑料勺都快被她折劈了了个边。
蒋以声一手握着咖啡,另一只手杵在桌上托着下颚:“怎么不吃?”
临春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叉了蛋糕的边角。
奶油入口即化,吃进嘴里能尝到酸甜的草莓果酱。
她偏头看向窗外的街景,只一眼就收回目光。
多年来的习惯让临春尽可能多的注意别人的嘴巴,以免对方说话她没能观察到,进而造成一系列的误会。
蒋以声:{看我做什么?}
临春咽下口中的蛋糕:{你和家人吵架了吗?}
蒋以声没有遮掩,点了点头。
这是个挺容易猜的问题,但在他们这个年纪却不是那么想承认。
蒋以声跟他老子不对付了这么年,吵就吵了,还把事情折腾到临春面前让人姑娘给看出来,他仔细想想都觉得有点丢人。
临春:{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蒋以声目光稍低,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说些什么,大概率是想糊弄过去。
果然,片刻后他摇摇头:{没什么。}
话题因一方不配合而中断,临春抿了抿唇,又叉下了一块蛋糕。
不说拉到,说了她还要想办法安慰他。
只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酸涩。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过界,可在蒋以声那里,自己却依旧不被信任。
察觉到临春的失落,蒋以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救两人间岌岌可危的气氛。
在此之前,蒋臻几次三番催他去国外,蒋以声置若罔闻,压根不当回事。
那时候蒋以言留存的信件未被寄出,他有不得不去桐绍的理由。
可眼下,却是找不到其他借口再回到桐绍。
蒋以声也知道,在自己胡闹的这半年里,蒋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一部分原因是蒋以声的突然离世,另一部分的原因也是自己从未作出任何忤逆蒋臻的事情。
偶尔一次可以适当放一放,但总的方向歪不得,蒋以声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可是不想回去。
他看着小口吃蛋糕的临春,对方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能隐约看到包裹着伤口的纱布。
耳蜗开机之后的几个月才是真正适应这个世界的关键期。
她可能会头晕恶心,也可能会高烧不退,可能会持续耳鸣分贝不减,被蚊虫的振翅声吵得不能入眠。
蒋以声不放心。
正想得出神,临春突然放下手上的勺子。
她双手搁在大腿上,先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蒋以声,认真询问:{你下学期还会回来上课吗?}
她比划的是“回来”,没说地名,但两人想的却都是一个地方。
蒋以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蔓延的几秒,答案已然明了。
临春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失落在眼底堆积,没法遮掩。
蒋以声偏头看向窗外,街上行人步履匆匆,阳光热烈。
大概二十分钟后,徐拓和穆潋卿一起到达店内。
两人屁股刚一挨凳子就觉得不对,尤其是穆潋卿,出于女生敏锐的察觉,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们吵架了?】她给临春发信息。
临春看了穆潋卿一眼,唇线抿得老长,却还是如实回答:【嗯。】
穆潋卿非常不厚道地扶额笑了出来。
“怎么了?”徐拓天真地问。
“没事儿,”穆潋卿挽着临春的手,“我跟小春儿去趟卫生间。”
女生手拉手上厕所是件非常容易加深友谊的事。
一路上穆潋卿的小脑瓜和临春的凑在一起,用手机互相八卦吐槽。
【的确挺过分的,过来找你还不告诉你。你怎么不质问他?】
临春面露难色:【他本来心情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