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到工位上,杨老师便开门见山地询问她对那副肖像画的想法,为什么要把眼睛涂掉,又询问了一些以前的绘画经历。
“因为前面的同学把松节油弄洒了,我因此产生了一点想法,就在画上添了一笔。”
宋媛媛如实回答老师的问题,顺便解释自己以前有过在画室打工的经历。
提及为什么添上那笔涂鸦,静静站在一旁、眉眼深邃冷峻的叶景裕一直垂眸打量着她,谈到打工经历才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非常凑巧的是,宋媛媛奶奶的那位朋友竟然是杨老师的后辈,得知宋媛媛算是自己后辈的半个学生,他对宋媛媛的喜爱更添了几分。
两个人差不多聊了十多分钟,杨老师才放她离开。
宋媛媛不太习惯叶景裕身上的压迫感,她看得出来老师接下来有什么话想和对方探讨,连忙松了口气,告别办公室里的那两位,拿着画和老师给的几个好牌子的绘画工具离开了美术组办公室。
离开汇星楼回到主教学楼,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宋媛媛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把画好好收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小心沾到手上的油画颜料,她翻出老师刚才给的一瓶松节油,拿着它赶去了主教学楼二楼尽头的厕所。
每次来厕所,宋媛媛都能清楚地认知到自己选择的这个学校的有钱程度。
这里的洗手池场地宽阔明亮,不仅有自动感应装置,旁边还配有洗手液、擦手纸巾以及烘干机,只要把手伸进去就能快速吹干湿透的双手,从小到大上过的任何一所学校里的卫生间都不能与之相比。
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打开瓶盖,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道人影。
“不好意思了,能打扰一下吗?”
……
那是三四个穿着圣亚斯校服的学生。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宋媛媛手中的松节油被猛地挥掉,厚重的玻璃瓶砸到地上裂开了一小条缝,咕噜咕噜滚向墙角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哪怕不转回头,顺着洗手池面前的镜子也能看清楚那几个学生的脸颊。
是班级里的同学。
准确来说,他们之前是坐在画室后排、唯五选择油画课的一年a班的学生。
“你们……有什么事。”宋媛媛抿了抿嘴,转头看向这些来者不善的同学,打头的人明显是那个一直针对自己的短发女生。
“贫困生,我们为什么找你,你自己不清楚吗?”
赵思思抱胸看着面前这个装腔作势、浑身小白花味道的绿茶,脸上的神情非常不好。
一想到对方敢和叶景裕坐在一起、画对方的头像,还被老师一起叫到办公室独处的情景,哪怕一刻钟都忍受不了。
画裕殿下的肖像就算了,型还根本不准,竟然能想出抹掉眼睛这么一招掩盖不足,沃尔夫都该给她颁奖了吧。
赵思思越想脸色越黑,忍不住直接说道:“连裕殿下的眼睛都不会画,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看上你那幅三脚猫功夫的画。”
“思思,我觉得她画的根本不是学生会长。”赵思思旁边的一个男生碰了碰她的胳膊,打断了对方的直言直语。
他刚好坐在宋媛媛前面两排,也就是叶灏的右斜方,因此对那一片的学生都有些印象,其中最受人瞩目的便是坐在最后一排、某位学生会长的弟弟。
“我总觉得她把皮肤颜色调的太白了,反而……有点像咱们班的叶晨夕。”
“你这么说好像真有点……”
“她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挑的还都是一个层面的。”
另外两个学生也跟着回想起来,那张画确实很像没有眼睛的叶晨夕,病态的皮肤起码有5分相似,如果真的是,这何止是盯上了一个层面,怕不是想兄弟丼吧?
宋媛媛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是听到叶晨夕的时候脸色忍不住有了变化,她强撑着镇定的表情转过头,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松节油瓶子,垂眸否认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如果对老师的点评有什么不满,你们可以去汇星楼一楼找杨老师。”
话还没说完,手指刚要碰到的厚重玻璃瓶却被人一脚踢向女厕所里面。
校服的衣服领子被人揪住,赵思思一把将人推到了地上,而那两个男生则是站到厕所门口负责把关。
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完全不言而喻。
宋媛媛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来,无论这些人在臆想什么,她都不能把话题引向画里的少年是谁这方面,自己绝对不可以给人家填麻烦。
可是……
可是……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无助。
说真的,叶晨夕万万没有想到,被关在女厕所隔间里的人是宋媛媛。
按照原著剧情,今天该是女主角第一次上公共艺术课,她会在课堂上大放光彩、得到老师的青睐不说,便宜老哥也会被惊诧一小下,两个人一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探讨画作方面的事。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女厕所啊!?
女卫生间的空间非常大,总共有两排互相面对着的隔间,此时此刻,正是左手边那一排的第三个隔间被人用拖布杆子横在锁头上,不仅如此,隔间外还摆着个空荡荡的红色拖布桶,地面里溢了很多水出来。
叶晨夕沉默了一下,走过去拿掉横在门上的拖布,随手扔到一旁的地面上。
“能打开么。”她问道。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门里的人已经不知不觉顿住了,身体里的抽噎反应慢慢开始停歇,她听话地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门,一直被什么东西挡在中间、紧关着的隔间门就被轻松推开了。
果然是宋媛媛。
对方的衣服被水渍浸透,粘粘腻腻地贴在身上,她早晨扎起来的高马尾也被全部打湿了,散乱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嫩黄色发卡和皮肤上,水珠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掉。
捏妈,这是怎么搞的?
叶晨夕知道宋媛媛在书中经历过怎样的对待,正是因为面对这些霸凌永不放弃,勇敢的与之做抗争,她才会凭借这道无法掩盖的闪光点慢慢吸引周边的人。
但书里的文字随便扫过去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幅场景却是另一回事了。
“先出来吧。”
叶晨夕心情复杂地后退几步,给对方留了走出来的空间。
除了已经从良的自己,原著里还有谁在欺负对方来着?
她忍不住埋头去回忆,由于反派boss实在太多,各个场合的炮灰都有,一时间竟揪不出来霸凌的人都有谁,叶晨夕只记得那些人在书中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卫生间的气氛异常安静,静谧到只能听见水滴掉落在地上的声响,站在那里的女生却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样,愣愣地抬脚走出来。
宋媛媛甚至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做梦。
她被那些人推到厕所隔间后,一盆冷水猛的从头顶浇了下来,那些人把门挡上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她尝试着用力去踹门,根本无法打开,也没有学生被这道声音吸引进来,口袋里的手机还能用,可是里面一个与圣亚斯相关的联系人都没有,奶奶和弟弟更是不能去打。
宋媛媛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向那些人低头,她一定能坚持下来。
但是,从头到脚被冰水浇湿的凉意径直浸透到心底,早晨为自己打气而扎起来的头发早就狼狈地散落,仿佛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她好像又回到了刚转校第二天的那个早上,同学们横眉冷对的压抑气氛,写满桌子的污言秽语,教室以她为分界点划出了一道鸿沟,将自己与那些人深深的隔开。
除了,那个突然扯破了这张幕布的少年。
如果……对方能站在这里的话……
哪怕只是出现在这里……
混乱的思绪冷不丁被打断,宋媛媛感受到自己的肩膀突然被披上了一件衣服,渴求与现实重合,她下意识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叶晨夕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身上的校服外套,给自己披了过来。
他的神色依旧和以往一样,阴戾的气息略微收敛,黑色的碎发搭在白皙俊秀的额间,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肩上的外套比女生的正常尺码要大了一截,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冷茶香味,印象中好像在哪里闻过,与此相对应的,叶晨夕只剩下白色校服内衬的身板十分纤瘦,比想象中还要精瘦一些,衬衫上的每颗扣子都被一丝不苟地系上,恰到好处地卡到喉结的位置。
“等等,你……”
宋媛媛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忍不住瞪大了一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厕所标识。
这里是女厕所,男性显然不能随意进入。
叶晨夕愣了一下,被宋媛媛的动作提醒了某个对自己来说有点尴尬的问题。
她抬起手,拉住对方的左胳膊快速从厕所里面走出来,边走还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回头去看披上自己校服外套的女主角。
“嘘。”
轻轻扬起一点下巴,叶晨夕保持着抬起食指竖在唇边的姿势,白到透明的肌肤映衬着那双弯起来的好看眉眼——
这个一直以来总是恹恹且充满煞气的“少年”,与往日里的阴郁不同,第一次露出了宋媛媛完全没见过的微笑,宛如雨后春笋一般细细地滋润着周遭静谧的气氛。
“所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
叶晨夕先把宋媛媛带回了教室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相处起了效果, 她从医务室醒过来就隐隐发作的头痛完全消失的一干二净,口不干鼻不燥,鼻腔像吸了薄荷一样清爽。
尤其是拉着对方从厕所里走出来那会儿, 身体轻松得仿佛能去参加个百米竞赛,稳拿第一的那种。
叶晨夕觉得自己的后背恐怕也消了一片紫色, 走动起来都不会牵扯到肩膀的疼痛,女主角能带来的气运值和生命力果然比一般人强大太多了。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情不知道该舒爽还是复杂地开始收拾东西,毕竟宋媛媛刚才的遭遇很难让人心情美妙, 自己本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buff消除当时都没心思察觉, 回到教室才后知后觉她的身体轻盈到跑几步都不会气喘。
宋媛媛也在旁边收拾桌堂里的东西, 叶晨夕用余光瞄过去, 头发湿哒哒的女生自离开厕所后就一句话不说、死死低着头根本不抬起来看向这边, 她以为对方还沉浸在悲伤里, 有点无奈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扔到女主角的桌面上。
“擦擦吧。”
宋媛媛身体顿了顿, 拉着披在肩上的校服外套轻声说道:“谢谢。”
“不用,我先走了。”
叶晨夕维持着人狠话不多的人设, 拎起收拾好的书包朝她摆摆手,目不斜视地越过对方快步离开教室, 语气却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不太想远离女主角,眼下给人家腾出一个人静一静的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便宜老哥是不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了,剧情和记忆中出现了差错, 宋媛媛莫名其妙被堵在厕所里,这说明她和叶景裕没有被老师留下来?
还是说留下来了, 但是留下来之后被堵了……
叶晨夕有点烦躁地扫向通知栏的时间,这不扫不要紧,一看竟然发现便宜老哥十几分钟前给自己发了微信消息。
【有事,在车里等我。】
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20分钟的时间!
叶晨夕连忙收起手机往教学楼的大门口赶,说起来,叶景裕先前把他那个司机匀给了自己,她本以为对方早晨会指使主宅那边新过来的司机送他上学,两个人今后各坐各的,叶晨夕为此还愁闷了很久,甚至决定以后死皮赖脸都要蹭人家的车。
没想她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别墅门口照常只停了那一辆加长版黑色林肯(有时是其他车),司机是同一位,叶景裕没有任何表情地坐到了后排,关门的时候还扫了一眼她懵逼又庆幸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