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民现在只希望将这场戏快些演完，他身后跟着军中挑选出的上千名形貌魁梧、异兽凶煞的将士，守着上百辆的马车。每一辆车中都有一位柔仆国的王室，规格相当高。
不知道还以为是欢送他们入城。
这样一支雄壮的队伍，自然迎来了禹都百姓最热烈的欢呼，早上便开始等待的民众毫不吝惜地向将士们抛出彩缎、花环，送上果篮、新衣……来表彰他们的功绩。
甚至都让将士们有些恍惚，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出生入死为国征战了一番。
献俘队伍不能走得太快，从城外十里祭告先祖，一直到进城门抵达皇城，这一路他们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让禹都百姓尽情观摩了一番禹朝军威。
天街中段一家绸缎庄的掌柜大手一挥，命伙计们送出数匹崭新锦缎，送到了游街的将士手上，此举迎来了周围百姓的一阵欢呼。
但是等献俘的队伍过去以后，掌柜走下楼来，则是自己偷偷肉痛。此番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当真是大出血了。
他拨开院子里悬挂晾晒的布匹，想要回到屋子里去，却猛然发现布匹后面的墙角里缩着一个黝黑的人形。
“什么人？”老板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是哪路小毛贼想要趁着献俘进来偷东西，他便想赶出去了事。
谁知那黑影缩在角落，不住地发抖，似乎忍耐着剧烈的痛苦，口中呢喃道：“救救我……”
“嗯？”掌柜犹疑：“你怎么了？”
他缓步上前，靠近那墙角的阴影，想要看清那人怎么了。
可下一秒，就见那小小的黑影眼中突然闪出猩红的血芒，“嗬——”
这次他看清了，这身影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通体青黑、血脉鼓动，满身遍布可怖的纹路。随着他的靠近，那黑影也突然暴起，一把猛扑过来！
“啊——”
老板倒退两步，当即跌倒在地，那黑影扑到近前，好似野兽一般，居然用牙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啊！救命啊！”剧痛与恐惧让这掌柜高声惨叫。
几个伙计闻声冲了过来，看见自家掌柜正在被撕咬，立刻就拎起棍棒想来帮忙。
可是几棍敲下去，那黑影居然纹丝不动，只是一味撕咬掌柜的双腿。
一位大胆的伙计怒喝一声，居然伸出双手想要将那黑影拽开，谁知那黑影一身坚硬如铁、力气也无比巨大，他拽不动不说，对方突然一个翻身。
“啊——”那伙计立马就被扑倒在地，眼看脖颈也要挨上一口。
登时就要命丧当场！
嗤——
千钧一发之际，陡然一道电光闪过，一道威猛的身形瞬间出现，一把扣住那孩童的天灵盖，一道金龙闪烁，直接将他周身麻痹。
这威猛男子身后还跟着几名监国府服色的修行者。
“多亏楚梁提醒及时，果然有不轨之徒想要趁献俘作乱……”这威猛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监国府天官，姬紫电。
楚梁得到“行僵”之毒进入禹都城的消息之后，立刻猜到肯定是有人想要趁这次献俘的机会作乱。
此刻全城百姓聚集在天街两侧，若是此毒爆发开来，一瞬间就会有大批人马化作行僵，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赶紧通知了监国府的人，连带着已经到了宫中的监国令，收到消息之后也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监国府与四方城卫派出全部人手，警惕可能出现的行僵。
可献俘进行到尾声时，还是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自天街两侧响起。在狂欢的人群中，这些惨叫声也很快被淹没。
姬紫电目光凝重，道：“你们不要跟着我，两人一组去沿街展开神识巡察，一旦再有邪祟立刻镇压！抓到的带毒之人与被咬过的人都控制住送回监国府！楚梁能够替他们解毒。”
“是！”后方手下领命而去。
……
后方发生的骚乱，已经过去的献俘队伍自是浑然不觉。
武安民骑着他的狻猊，一路来到皇城之前，在翻身落地，将坐骑牵到一边。一众将士下了坐骑，步行进入皇城中接受嘉奖。
而马车中的柔仆国人也都下马，随着将士的队伍缓缓前进。
最前方领头的便是柔仆国王，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身着柔仆国传统的白麻服饰，皮肤黝黑干裂，看上去和一个常年出海的老渔民也没什么两样。
见了眼前的一切，他也惊叹于禹朝的强盛。只能说帝王之间亦有差距，和禹朝皇帝比起来，他说是个大地主都有点夸张。
一行队伍很快穿过皇城道道宫墙，来到了宫殿前的偌大广场。禹朝皇帝已经站在大殿外的龙阶前等候，检阅得胜归来的士兵。
他身后站着禹朝现今的文武百官，从上到下，除了像监国令这样临时离开的，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立于高处，武安民率先跪拜，高声道：“末将参见圣上！此番东征，不辱使命！”
随着他的动作，后面也呼喇喇跪倒一片。
“哈哈哈！”高阶上的禹朝皇帝则是大笑挥手，“诸位将士平身！柔仆国人平身！”
在起身的同时，柔仆国人由国王牵头，纷纷从怀中取出一颗灰白色的骨齿，看到的人也没有阻拦。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他们的最高礼节。
一旦柔仆国人表示真心诚意地向某人臣服、甘愿为奴为婢，就会用鱼齿划破脸颊，来表示忠诚。
而此刻，他们显然要进行这样的献礼。
就见柔仆国王举起骨齿，缓缓划破自己的右边脸颊，鲜血缓缓流下。而他身后的王室大多脸颊干净，后面另有一些人，面上已经有一道疤痕了，那可能是他们曾经向国王效忠过。
此刻，又要添上一道新的疤痕。
前方的禹朝文武百官、周围的禹朝将士们，也都怀着足够的尊重，看着他们完成这次献礼。
只不过，随着鲜血缓缓流过面颊。
隐约中，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味道。
第071章 夫妻
“他们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这倒是出乎意料。”
水线汩汩落下，袅袅的烟气自杯盏中升起，茶香四溢。倒茶的男人轻拢衣袖，将茶盏推向面前的人。
男子的脸色蜡黄、身材可以说是枯瘦，看上去极不健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命不久矣的气质。
与他隔着一方小案，相对而坐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依旧裹着自己厚重的黑袍，沧桑的脸上面无表情，眉心满是阴郁。
“药罐子没时间吃人……”黑衣人先是嘬了一口茶，之后滚烫的新茶在他口中似乎浑然不觉，就那么一饮而尽，再放下茶盏道：“估计能造成的破坏有限。”
“这不怪宋师，谁也没想到监国府会在乱象发生前就全员出动。”枯瘦男人缓声道，“只是可惜宋师这行僵之毒，估计只能用一次，不久后应该就会被炼制出解药。”
“杨先生请放心。”被称为宋师的黑衣男子冷笑一下，“只要你们给的报酬到位，很快我就能研制出新的剧毒。”
“宋师不愧是黑松岭最强的毒师。”那杨先生又是一句轻飘飘的恭维。
窗外呼喊、哀嚎声四起，他们这座阁楼所在的附近，正是禹都城内动荡最大之地。四处乱窜的黑影咬伤了许多百姓，而受伤的百姓在挣扎一段时间后，很快也进入了狂化的状态。
在献俘仪式那密集的人群中，很多内圈的人都已经被咬伤了，外圈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逃跑都来不及。
多亏有监国府的高手及时出动，每每有百姓狂化时，不会肆虐太久，就会有修行者从天而降，将其迅速制住。刚刚中毒的百姓战力不高，很容易就会被控制住。
很快不止是监国府，巡城卫等一干禹都兵甲也都加入战场，帮助疏散人群，控制中毒的行僵。
可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墙之隔的此间却是岁月静好。
“药罐子被抓得差不多了，看样子持续不了多久。”宋师摇摇头，看上去不大满意的样子。
“已经够了。”杨先生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我们主要的战场不在这里。”
“这次过后我应该也再难在九州立足。”宋师突然道：“你们那个荧惑……可否让我入伙？”
“这个我们决定不了。”杨先生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只是淡淡答道：“我可以帮你问问上头，如果愿意吸纳你，那我们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你们夫妻这么高的修为，也做不了决定吗？”宋师略有诧异。
“咳咳……”杨先生咳嗽几声，道：“我娘子的地位比我高一点，要不是她，可能连我都没资格入伙。”
“啊？”宋师着实震惊了一下，因为这几日的接触，他已然感受到面前之人的深不可测。连他都是勉强入伙，那这势力得有多么强大？
难怪敢于谋划天下。
“令夫人确实厉害。”他也只能如此说道。
“是啊。”杨先生道：“我娘子除了长相丑了点，旁的可都是一等一……”
“杨不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顿喝，门扇嘭的一下被推开，一股子香风就卷了进来：“你又在说老娘坏话！”
走进来的是一位身形高挑曼妙的女子，其肌肤光滑细致、五官柔和温婉，顾盼之间还带有一丝难掩的娇媚，仅就容貌堪称世间绝色。
只是仪态实在有些让人不敢恭维。
但见她一袭紫色纱裙、挽着袖子，伸出一只手来便攥住那杨先生的耳朵，死命地揪。
“娘子……”杨不沮惨呼一声。
宋师的眉毛跳了两跳，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对着一副病态的杨不沮殴打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起不来，才满意地罢手，坐下喝了口茶。
“萧夫人，事情顺利吗？”宋师出声问道。
他的神情略有些局促，此女名为萧无颜，乃是杨不沮的妻子，显然这女子比她丈夫可怕很多。
“还算顺利。”萧无颜点点头，道：“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旁边，杨不沮爬起来回到案边，讪讪问道：“夫人，这又是谁的脸啊？”
“是宫妃的，我看着好看，就用一会儿。”女子横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美人吗？今后我就一直这副样子好不好啊？”
“我还是喜欢你原本的样子。”杨不沮断然道。
“呵。”萧无颜冷笑一声：“放屁。”
……
“啊——”
监国府中，此时哀嚎一片。
所有中了行僵毒的百姓都被送往此地，因为此毒目前未有解药，只有楚梁的祛毒鞭能够解毒。
啪啪啪……
楚梁挥动着祛毒鞭，抽打着前面一个浑身泛黑的人，院落中还有一大批黑气愈发浓重的人在被绑缚住。
“狂化久了会暴死化作真正的行僵，那就救不回来了，得把中毒深的先解掉。”楚梁对旁边的监国府人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