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中的蜃楼山乃是蓬莱上宗最核心的所在，只有达到第七境方有在上面开辟洞府的资格，成为真正的上宗之人。在此之前，即使能随师尊、长辈在此处修行，也不过是附庸而已。
在蜃楼山上的开府的一天，是蓬莱上下无数年轻人的终极梦想之日。
而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风和日丽，蜃楼山西北多了一栋新的阁楼。和山前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相比，此间显得异常朴素。
一身黑衣的玄鹿道人来到此地，在阁楼门外轻声道：“恭喜杨师侄，成为同代第一个问道之人。”
阁楼大门吱呀打开，里面露出丰神如玉的青年面庞，神情淡漠，正是杨神龙。他身着青色道袍，俨然一副高人形象，与当初少年天骄之时相比，气质沉淀了许多。
面对玄鹿道人的恭喜，他并没有表现出相应的礼貌，而是侧身将其让进来，关上了门，而后直言问道：“是玄鹿师叔叫齐麟儿去狙杀蜀山红棉峰的人？”
“嗯？”玄鹿道人刚刚坐定，听他这样问，稍笑了下，“杨师侄叫我来，原来是兴师问罪？”
“玄鹿师叔可知此举不妥？”杨神龙坐在他对面问道。
玄鹿道人道：“杨师侄的意思是……”
“蓬莱上宗乃是名门正派，岂可行此恶举？”杨神龙蹙眉道：“寻常蓬莱弟子不可能助你行事，所以你利用齐麟儿对蜀山的旧怨，可这若是挑起两宗争端，你该如何处置？”
“杨师侄言重了，齐麟儿如今也在问道关口，不过是让他除去心障罢了。”玄鹿道人摆手道。
但杨神龙的目光不移，给了他相当大的压力。
齐麟儿自小在青龙身边养大，跟上宗弟子都不是很熟，自从仙门大会以后他回到蜃楼山，不久就让山上弟子怨声载道，齐齐声讨。即使是苍生道人力保，也免不了他落得个人憎狗嫌的下场。
苍生道人后来就将他交给较为机灵的玄鹿道人看管，玄鹿道人苦思冥想，最终想到一个办法。利用齐麟儿对楚梁的仇怨，将他骗进了妖魔海，让他从妖魔海里杀出来再去寻蜀山的人报仇。
可前些日子齐麟儿杀了回来，难题再度摆到了玄鹿道人面前。
而他也就此交给了齐麟儿一个秘密任务。
只是这件事情极为保密，杨神龙是如何知道的，他就不清楚了。
“据我所知，玄鹿师叔让他去对付红棉峰的人，也是为了帮饕餮城做事。”杨神龙继续道：“你迎回宇天环，本是立功，但是承担饕餮城的巨额债务无法解决，这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是不是？”
“杨师侄倒是聪明……”玄鹿道人听他分析得门清儿，便也不装了，直接道：“如此一石三鸟，既能让齐麟儿舒心、又能让饕餮城满意、还能一定程度上抑制蜀山的发展，何乐而不为？”
“玄鹿师叔如此自信，蜀山一定查不出是谁做的吗？”杨神龙沉声道：“若是蜀山报复，齐麟儿有所伤损，这个干系玄鹿师叔一定担当不起……”
他稍稍向前倾身，认真道：“你不知道他的来历。”
玄鹿道人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由打鼓，苍生道人虽然让他看管齐麟儿，却并没有说明其真正来历。那孩子性格恶劣，他也看着也烦，所以才将他送出去搞事，好过在蜃楼山闯祸。
看如今杨神龙煞有介事的样子，可能这齐麟儿的来历比自己想得还要大上一些？
……
楚梁最先来到的是楚亦的小木屋，找他询问事情。
此前六年红棉峰一直是他在暗地里主事，包括四极堂的建立与调配，即使楚梁回来以后，因为红棉峰运转良好，他也没有把主要的经营事务接回来。毕竟他也挺忙的，如果楚亦能够替他承担一些事情，那其实再好不过。
楚亦的小屋同样颇为简洁，只有床榻、桌椅、屏风与墙上挂着的几张字画。
楚梁看着其中一幅画，突然觉得有点眼熟。画中是前朝仕女东郊出游的画面，笔触相当传神。
“师兄。”楚亦自屏风后迎出来微笑道，看着楚梁的眼神看着那幅画，他说道：“近日突然对书画感兴趣，淘弄了一些名家珍品。”
“可以，咱们银剑峰也该有个文化人了。”楚梁回以一笑，移开目光，而后道：“四极堂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楚亦点点头，正色道：“能准确得知这么多的押运路线，不大可能是买家钓鱼，更大概率是四极堂内有鬼。有可能是内奸的人有六个，我已经第一时间将他们都控制起来了，等回头审讯出结果，就能够知道是谁做的。”
“我有映心烛，可以直接问。”楚梁道。
楚亦办事一贯靠谱，这整个处理的流程就算是他来，应该也做得差不多。
二人便一同前往红棉峰，四极堂内分出六个房间，那几个有嫌疑的人都各自坐在一间房内。有机会泄露这么多秘密路线的，自然都是堂内高层，在尚不确定的前提下，待遇都还不错。
楚梁早年间缴获了小半截映心烛，这几年对修为高的人用不上、对修为低的用不着，倒是一直闲在手里，如今正好使用一下。
他将映心烛交给楚亦，一一审了一圈，果然查出了这六人中的一个内鬼。
此人乃是一名中年散修，此前一直在东南两域活动，也算是交游广阔。后来楚亦组建四极堂，他看见其中潜力，便欣然来投，也是四极堂的第一批元老，所以现在地位颇高。
“我……我并非想要危害红棉峰，只是……”这内鬼眼见映心烛燃烧，自己撒谎也没有作用，只好交代道：“只是他说蓬莱将要帮扶饕餮城，与蜀山红棉峰开战。我们若是再依附于红棉峰，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这个时候帮助蓬莱传递消息，将来就可以得到蓬莱上宗的优待……”
“蓬莱啊……”楚梁目光沉沉，问道：“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是当初与楚少侠一届仙门大会的那个孩童，如今十七八岁，但是修为很高……”那人直接答道：“好像叫……齐麟儿。”
第075章 生死
“你找我？”
齐麟儿来到蜃楼山上，杨神龙的阁楼所在处，眉宇间略微有些不快。看着面前男子的目光里，敌意颇浓。
虽然六年前他也曾与杨神龙一同参加仙门大会，但他跟杨家兄弟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此后也没什么联系。
而且对于这种人，他是打心底里讨厌的。
包括楚梁也是。
不知为什么，看到那种天之骄子一样的脸，就想将它狠狠撕碎。
“从此以后你由我来看管，玄鹿师叔不再负责教导你。”杨神龙淡然道：“你暂且留在蜃楼山，不得离开半步。”
“嘁。”如今的齐麟儿看起来是少年模样，身量早已不比杨神龙矮，满脸的桀骜倒是与幼时相同，对杨神龙的话不屑一顾。
“你是什么东西？也想禁我的足？”他冷笑一声，瞥了瞥一旁的玄鹿道人。
玄鹿道人面无表情，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蹭的一声，齐麟儿突然窜起，一道黑影掠过，一拳恶狠狠轰向杨神龙。
他不是不知道杨神龙已经在蜃楼山上开府的消息，只是那又如何？什么问道强者，能不能打还要试试才知道。
嘭！
一声爆鸣。
只可惜不是打在杨神龙身上，而是打在齐麟儿自己背后。
就在他出手偷袭，势大力沉的拳头要落在杨神龙脸上时，杨神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虚空屏障。齐麟儿的拳头打在屏障上时，并没有被挡住，而是直接消失。
而消失的部分，却从齐麟儿自己背后伸了出来。
他随便出手一招都是杀人的力气，打在自己身上同样不大好受，直接将自己捶得浑身一颤，鲜血就涌上了喉头。
伤痛也激起了齐麟儿的凶性，他狠狠将喉头鲜血咽了下去，之后身子一摆，后鞭腿如同刀锋一般猛挥过去。
杨神龙伸出一指，顿时光华一闪。
轰通！
齐麟儿的鞭腿落下时，已经是踢在了远侧的山壁上，踢出轰然爆鸣，大山晃动。
而杨神龙的身影则出现在他背后，一把按住他的后脖颈，嘭——
齐麟儿被他按在山壁上，顿时失去了抵抗能力，用力咬着牙道：“你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一定杀了你。”
“你最好时时刻刻来找机会，也不要再去招惹蜀山的人。”杨神龙目光淡漠，对于他的杀机浑不在意，“我不想你突然死在外面。”
“呵呵。”齐麟儿狞笑，“他们敢杀我？”
“楚梁已经回来了，他不是你能轻易挑衅的人。”杨神龙道：“你不要以为自己事情做得隐秘，若是在蜃楼山上还有人能保你，若是离开了这里……”
虽然说杀蓬莱弟子就要冒着与蓬莱开战的风险，但杨神龙知晓楚梁的手段。若是想将事情做得隐秘，他有无数种方法。
“你就是没种，输给他一次，把你的胆都吓破了。”齐麟儿虽然被人按着后颈无法反抗，却依旧出言嘲讽。
话音未落，就听远处天空一阵轰隆隆响，随即就有一声呼喝传来。
“齐麟儿——”
他们一同转过头去，就见一艘花花绿绿、颜色艳俗的飞舟悬停在蜃楼山上，飞舟之上站着一位神情凌厉的男子。
正是楚梁。
他的手中握着一面猎猎鼓动的大旗，威风凛凛，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战”字。
“出来受死！”
……
蓬莱上宗除了杨玉虎之外，都觉得这件事来得突然。但蓬莱上宗之外，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当知道做下此事的是齐麟儿时，楚梁思忖了片刻。
早在得知蓬莱与饕餮城勾结之后，他就做下过会吃一点亏的准备。毕竟蓬莱势大，事情闹到大了，没有神器的蜀山终究难以抗衡。
可对方居然一出手就是杀人，这着实触犯了底线，让此事再无回寰可能。
若是想惩治齐麟儿，那自然就是明暗两种手段。
要暗中下手，那就得计划周密，而且绝对不能被蓬莱上宗查出来。可齐麟儿修为不弱，要想像杀只鸡一样悄无声息未免太难。而蓬莱拥有神器东海宙轮，施展明光照影这样的手段回溯更强。
暗中不方便下手，那不如就明着来。
楚梁当即在仙友圈中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蓬莱上宗齐麟儿残害蜀山红棉峰无辜押送人员、劫掠宝物，骇人听闻。但蜀山相信这只是齐麟儿的个人行为，与蓬莱上宗无关。若有私人仇怨，正该私人解决。楚梁将要登临蜃楼山，向齐麟儿约下生死擂，了结这一桩旧怨。
消息一出，顿时在仙友圈里炸了锅。此刻已经有诸仙门近千名修行者拿到仙友圈，平日里颇为热闹。楚梁这话一出，仙友圈里的人顿时呼朋引伴赶来围观。
加上红棉峰内部跟出来的人员，在梁龙号后面已经集结了浩浩荡荡的人马，而且来自各门各派，看得蓬莱上宗的弟子大为震惊，还以为是突然要来攻打蓬莱的。
杨玉虎本来在外面办事，听到仙友圈狂震时还没当回事，想着八成是哪家仙门又出了大事。后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自家。
他赶紧风驰电掣地赶回来，却也正好赶上楚梁将飞舟悬停此处。
杨玉虎连忙上前道：“楚梁！你要做什么？你清醒一点！”
楚梁此刻刚刚飞身而出，看见杨玉虎，还不忘轻轻拱手，“杨兄，前因后果我已在方才说明，相信你已看到了吧？”
“若是齐麟儿果真犯下错事，我定上报山门，严加惩处。”杨玉虎回身看了看后面的人山人海，“你这是要两宗开战吗？”
“杨兄言重了，这些赶来的朋友与我蜀山无关，不过是来看热闹而已。”楚梁摇摇头，之后右手一抖，将战字旗就那么插到了蜃楼山的山门之前。
嘭——
这一举，让赶来围观的大批修行者心肝一颤。虽然他们过来想看的就是这个场面，但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难免为之震惊。
这可是蓬莱上宗，当今世上正道魁首，行事素来霸道。只有他们去惹别人的份儿，哪有人敢来招惹他们？